回去的路上,北皎開車,薑冉還是坐在副駕駛,兩位中年人坐在後座。
張零零話不多,從上車開始就一直很安靜地看著窗外,看著也不太想說話,但是車裡也沒冷場,男人上了年紀話都很多,尤其是麵對自己很欣賞的後生仔。
薑懷民有的是話題和北皎搭話,從他的學業到他的大學,再以後的就業期望,最後沒得講了,乾脆開始聊伺候薑冉有多煩人——
這話題他們聊的最火熱了,像兩個受害者找到知己。
“她就是一個陰晴不定的人,你永遠搞不懂她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發脾氣。”
北皎扶著方向盤,無聲地勾了勾唇,在感覺到旁邊的人投來警告的目光時,說,“是脾氣不算好。”
薑冉深呼吸一口氣,想打人,手掌心都發癢。
“那時候她剛學駕照沒多久,有一次去超市,去的時候她自己非要鬨著她開車說練習,結果路上原本開的好好的,前麵不堵車也沒有事故,她突然把車停到路邊就要和我換,理由是我呼吸聲太大吵著她很煩!”
薑懷民歎息,“根本不講道理!如果她也是這麼對你,我跟你道歉,可能都是我慣出來的毛病。”
北皎輕笑一聲。
他想到了他去學車考駕照的契機——
那天她生理期突然造訪,結果就是上午滑了雪那麼累,下午肚子痛卻還要開車回家,她理直氣壯地發了脾氣,想要撂擔子不乾。
雖然情有可原,但是開頭和結局倒是和薑懷民說的沒什麼區彆。
這種事當然不能拿出來說,所以北皎隻能笑。
薑冉在旁邊聽著,原本還在感慨“人類和人類拉近感情的方式果然就是坐下來隨便找一個共同認識的人然後講她(他)壞話啊”,結果越聽越不對——
薑懷民講她壞話講得那麼開心,這狗崽子還笑呢,一副很讚同的模樣。
“不就開個車,看把你們委屈的,那考了駕照不就是為了開車嗎?”薑冉說,“這都賴到我頭上?”
“那你今日為什麼不親自開來接老爸?”薑懷民問。
薑冉:“……”
本來就是要開的!
你問問你的寶貝便宜兒子好了!
你試看看他敢說什麼!
薑冉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原本是想開的,結果他說他想開,那就讓他開咯,你曉得男生都喜歡玩車的——”
她就隨口一說。
這時候,原本看著窗外的張零零收回了目光,順著薑冉的話笑了笑:“對啊,但是喜歡有什麼用,這種車也不是他能買得起的。”
她聲音不高不低,但是也夠所有人聽見。
“應該考完駕照之後都沒開過車吧?又沒有車,也買不起,為什麼要浪費錢學駕照?考駕照還要三五千的,放以前夠他吃半年飯了……這一下子舍得拿出來浪費,可算是懷民你扶貧了。”
她嬌滴滴地拍了拍薑懷民的胳膊,什麼扶貧啊,說的是兩年前那五萬塊呢,就這不夠她張零零買一個包的錢,都沒人記得了,她卻還在惦記著。
殊不知那五萬塊現在都還躺在薑冉的銀行賬戶上,光吃銀行那點兒可憐的利息都快成五萬五了。
張零零話語一落,車裡就陷入了幾秒詭異的沉默。
薑冉條件反射地用手去抓門上的扶手,很怕旁邊的人突然一個急刹車,自己就從車裡飛出去——
然而等了一下,什麼都沒有發生。
開車的人穩穩地開著他的車,就像是耳朵突然聾了,車速一直穩定在119和120碼之間,他穩油門甚至穩得如同開了定速巡航。
心理素質一流的樣子。
薑冉眨眨眼,有些詫異地看向駕駛座,隻見開車的人臉上確實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他一隻手扶著方向盤上方,另一隻手放鬆地扶著下側,眼平視前方,神色極淡。
薑冉抱著胳膊,沉默地坐在副駕駛,垂下眼,收了輕鬆的語氣,輕飄飄道:“拿了駕照後就沒開過車?這不是開的挺好的麼?”
她聲音響起,車內的低氣壓就擴散開來。
張零零愣了愣,轉過頭與薑懷民麵麵相覷,想說什麼,可惜薑懷民壓根沒在看她。
薑冉揚了揚下巴,拿出了她的大小姐架子,伸出手戳了戳駕駛座那人結實的胳膊“問你話呢,之前開沒開過車?彆不是拿了證之後第一次開車就是剛才帶我上高速吧?”
她聲音透著嬌氣。
北皎唇角拉直,幾秒後,猛地一鬆,微微眯起眼,他毫無征兆地嗤笑一聲。
整個人如同從方才冰冷的雕像複活過來。
懶洋洋地瞥了副駕駛仰著頭、正瞪大眼望著自己的女人,他目光隻是輕描淡寫在她臉上沾了下,又一點兒錯都挑不出來地立刻挪開了。
年輕人語氣很淡,道:“你命值錢,我哪敢?”
這陰陽怪氣的,換了彆人,可能是要吵架的。
薑冉卻覺得聽的很順耳——
對啊,他不是就該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嗎,沒毛病。
說得好。
她無聲地勾起唇。
“之前開過車嗎?”
“開過。”
“你有車?”
“沒有。”
“那就是要買咯?”
“會買。”
“哦。”
從後視鏡裡,滿意地看著張零零神態逐漸詫異,薑冉有一種自己正在一頁一頁地翻開一本打臉爽文然後朗讀給誰聽的快樂,然後她拋下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才大學幾年級就想買車,哪來的錢呀,彆不是癡人說夢?”
北皎很配合她,用“你話太多且管太寬”的語氣:“反正買得起。”
他沒吹牛,這兩年他都在雪上打滾,住宿和人合租,剩下的時間不是在自己練滑雪就是在上課,他課滿到,直接申請了另外一個微信放上課的學生……
兩個雪季下來,攢了不少錢,六位數肯定有。
便宜一點兒的日產車,他還真買得起。
薑冉瞥了眼後座張零零一陣紅一陣白,看上去想要問北皎什麼又不好意思立刻問,抬起屁股往前挪挪又放下坐立不安的樣子……
滿意地合上了她的打臉爽文,薑冉閉麥了。
一切都顯得挺好的。
如果不是完全不知情的薑懷民在旁邊多嘴:“北皎要買車啦?看上什麼車,你跟薑叔講,差多少我給你添點兒?”
薑冉:“……”
北皎:“……”
忘了現場還有一個人,隔離酒店躺了十五天把腦子都躺生鏽了那種。
薑冉::“薑先生,你錢多?錢多給我。”
薑懷民:“剛給你一千多萬還不夠?”
薑冉:“……”
薑懷民:“我剛讓你拿了一千多萬,你拿幾十萬給你阿弟買輛車又如何,他可是你弟弟,做人不能吃獨食!”
薑冉:“?”
他是個屁我弟弟!
北皎茫然:“什麼一千多萬?”
薑冉:“……”
我的婚前財產,小秘密,私房錢!
好心沒好報啊,怎麼我替天行道、正義開麥,最後落得的結局是私房錢被發現呢!
薑冉根本無法阻止薑懷民在後來真誠地跟北皎說了關於一千萬的來龍去脈,他甚至不給人留活路地詳細說了薑冉發財的具體時間和日期……
北皎“哦”了聲。
薑冉感覺到他的視線掃過來,在她短裙外腿上掃了下。
他應該是不用動腦子都猜到了,巨額來臨時,薑冉那會兒正躺在他身邊,或者懷中,然後眨巴著眼,沉默地接受了銀行巨額轉賬,同他隻字不提。
北皎越聽越好笑,是真的覺得有笑點,最後嗤笑出聲。
薑冉抑鬱了。
到了家,北皎替薑懷民把箱子從車上拿下來,薑懷民拖著箱子往屋裡走。
張零零原本跟著他,走上了玄關的台階突然停下來一步三回頭,看看薑冉又看看北皎,最後還是跟著進了客廳。
北皎把車在車庫停好後拿著車鑰匙進屋,正好看見薑冉磨磨唧唧在玄關脫鞋子,從她前方客廳裡傳來薑懷民和張零零對話的聲音。
他順手把車鑰匙放進口袋,手插兜上前。
女人坐在凳子上拉開長靴的拉鏈,正在和上麵結構複雜的搭扣奮鬥,他一隻手撐著她身後的牆,彎下腰。
薑冉就是脫著鞋突然感覺天黑了。
她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轉身,突然耳朵上傳來濕熱的呼吸,緊接著她感覺到耳廓一熱,柔軟的唇瓣叨著她的耳朵,咬了一口。
她“哎呀”了聲,又反應過來家裡有人,迅速地捂住嘴,有點兒慌張地回過頭去,就看見黑發年輕人一隻手撐牆,另一隻手在口袋,歪著頭似笑非笑地低頭望著自己。
“做什麼!”
她用口型問。
就看見小崽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清晰。
“剛才在替我打抱不平啊?”
他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問。
薑冉睫毛簌簌顫動,輕輕地“哼”了聲,做賊心虛地飛快回頭看了眼客廳方向——薑懷民他們的聲音遠著呢——她還是抬手推開了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倒是膽子大。
順勢偏過頭,臉埋進她上了手霜後柔軟且香噴噴的掌心,親了一下。
“好感動哦。”
“……嘖。”
“原諒你了。”
“原諒我什麼啦!”
“偷偷藏私房錢什麼的。”北皎踢掉了腳上鞋子,又從口袋裡拿出車鑰匙隨手放在玄關的鞋櫃上,“原諒你了。”
北皎進了客廳好一會兒,薑冉才反應過來——
他那一臉毫無波瀾的,什麼原諒她了……
他壓根就不在意啊,呸!
……
為了給薑懷民接風洗塵,晚餐時薑冉還去冰箱裡拿出來一個蛋糕,是她昨晚定好的,下午連同晚餐外賣一塊兒送來。
晚餐是廣東菜的酒樓,是想著薑懷民太久不吃本地菜,一定會想著這口才定下。
薑冉的家裡沒有那麼多規矩,什麼飯後甜點並不存在,晚餐擺好她就把蛋糕分了——
蛋糕是巧克力夢龍外皮殼的,裡麵是栗子茸,刀切下去巧克力外皮就碎了,純可可脂黑巧克力,帶著新鮮豐富的堅果稀裡嘩啦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