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冉想起來狗崽子喜歡吃甜食,沒怎麼多想就把碎掉的巧克力外殼全部撥到了一個盤子裡,又切了一塊大的蛋糕放進去。
她順手,用一根守住手背推著蛋糕盤子的邊緣,推給了坐在她旁邊的北皎。
他抬抬眼倒是沒說謝謝,隻是放在桌麵上的手動了動,剛要接——
張零零的聲音響起:“他不愛吃巧克力。”
薑冉和北皎同時停頓,看向女人。
後者坐在他們對麵,臉上寫著人畜無害的模樣,眨眨眼望著她的兒子:“我記得你不喜歡吃甜食的,是吧?
又轉頭看向薑冉,笑了笑,解釋,“以前外公家的表哥過生日,蛋糕他都碰都不碰的,小朋友都鬨著要吃蛋糕,他就不說話,然後自己走開,坐到很遠。”
薑冉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發聲。
倒是薑懷民在旁邊有點詫異:“還有小朋友不愛吃蛋糕啊,薑冉小時候過生日,光蛋糕都要選三款不同口味,帶去學校分給同學。”
薑冉沒搭她親爹的話。
一隻手撐著桌子,餘光瞥見,坐在身邊的人原本手抬起來了,這會兒又落了下去,他麵色冷淡,沒說自己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看著是不準備表態。
也不準備伸手接這塊給他切好的蛋糕。
一瞬間,薑冉就弄明白了張零零為什麼說他“不愛吃蛋糕,表哥過生日的蛋糕他碰都不會碰”——
頓時心裡有些不太高興。
…………準確的說是非常不高興。
這蛋糕她下單的時候情景曆曆在目,挑選款式的時候,她甚至問了商家“哪款最膩人”,人家商家都讓她問懵了,問她何出此言。
她怎麼說的?
“家裡有喜歡吃糖的小孩。”
最後店家才給推薦的這款帶巧克力的。
薑冉是真的沒那麼愛吃甜食,嘴饞了偶爾吃一塊蛋糕做下午茶……
她這給誰特地選的,不言而喻。
結果這張女士在說什麼東西啊?
臉上的微笑差點兒就有些掛不住,手裡的甜品刀隨手往蛋糕上一扔,她拖過那個因為被她加了太多巧克力外殼異常沉重的盤子,推到了北皎跟前。
“吃。”
她一個字單音節,言簡意賅。
桌上的氣氛有些凝固。
沒有得到回應,女人冷著臉,很固執地往麵前又推了推。
“算了,薑冉,人家不喜歡你強迫人家做什麼?”薑懷民摸了摸肚子,以為北皎這會兒僵著臉是真的不愛吃甜食,頓時出來打圓場,“阿皎,不喜歡吃甜食那就喝點花膠雞靚湯吧,今日這春風樓不知發什麼善心,花膠倒是給足了本錢——”
“不喜歡的話,就嘗一嘗再放下。”張零零卻說,“姐姐都給你切好了,你要有禮貌。”
這家裡,她張零零誰也得罪不起,唯獨和北皎說話卻可以端著家長身份,高高在上。
北皎這時候終於有了反應,然而他看都沒看張零零一眼,卻是直直看向薑冉。
後者目光炯炯有神。
像是如果他敢拒絕,她就敢把蛋糕扣到他臉上去。
北皎默了下,心想張零零起碼說對了一句話,姐姐切的,他當然會有禮貌。
所以他動手,把那沉甸甸的一大盤蛋糕拖到了自己的手邊,息事寧人的平靜嗓音說,“吃完飯。”
意思是,等吃完飯,他會吃的。
這算是回答了薑冉。
薑冉這才作罷,又給薑懷民、張零零依次分了蛋糕,最後矜持地給自己切了一小塊,慢吞吞吃完了,她才動手給自己盛了一碗雞湯。
一餐飯吃的極其慢,薑冉有點兒心不在焉的,目光每次落在放在角落裡沒分完的蛋糕上,她就心情不太好,喪失了胃口。
最後收拾桌麵的時候,北皎的蛋糕盤裡是空的,隻剩下一點點巧克力碎屑。
薑冉站在一旁,叉著腰看他把餐盤都放進洗碗機。
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又想到了關於辛德瑞拉這件事——
可不就是辛德瑞拉麼。
洗衣做飯洗盤子外加受氣包。
就差個吃飯端著盤子上閣樓蹲著吃了。
“你媽讓你切點兒水果到客廳。”她沒好氣地說。
“嗯,一會兒。”北皎伸手在擺放洗碗機裡的碗,“你開冰箱看看,想吃什麼?”
“…….”
薑冉氣不打一處來。
深呼吸一口氣,等北皎抬頭,隻來得及看見她“噔噔噔”跑走的背影。
他偏頭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不帶太多情緒地輕笑一聲,收回目光,關上洗碗機的門,按下啟動鍵。
洗碗機“轟隆隆”地運作起來。
……
吃過飯,薑懷民摟著張零零,薑冉冷著臉抱著膝蓋,三人分彆占據兩個沙發,在看電視。
電視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但是父女太久沒見麵,總要有的沒的聊兩句,薑懷民問了下他乖女關於訓練隊的事,最後歎息,你能加入訓練隊,阿爸很支持也很開心。
薑冉以為他在說她終於放下林霜的心魔這件事,悶著鼻腔“嗯”了聲,正想要眼眶發酸……
就聽見薑懷民說:“否則說出去就是個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無業遊民,我是真的擔憂你嫁不出去,又沒臉跟彆人推薦你安排相親。”
薑冉:“……”
一下子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就憋回去了。
薑懷民:“你還準備談戀愛嗎?”
薑冉:“乾嘛告訴你?”
薑懷民:“四舍五入三十歲了,你交往過哪怕一個男朋友嗎?以前我指望李星楠或者黃燦都可以,結果都被林霜和邱年搞走你是一個都沒分著——”
薑冉:“分蛋糕嗎!她倆那不是兩個人正好一人一個!”
薑懷民:“什麼正好一個人一個……你老實同老爸講,你是不是喜歡女人?你講,我這把年紀,受得住。”
薑冉:“……”
“在聊什麼?”
好聽的男聲響起,北皎端了水果走進客廳。
“什麼喜歡女人?”
茶幾在三張沙發的中間,薑冉蹲在靠右邊的單人沙發上,北皎手裡的果盤便不動聲色地落到了她的麵前而非茶幾中間……她伸頭看了眼都是她愛吃的,芒果切成了小塊,山竹甚至扒了皮,一整個白白胖胖的在果盤中,還有洗好的青提。
薑懷民罵罵咧咧:“在說你小冉姐,這麼大年紀了不動春心——”
北皎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上一秒還無比淡定的薑冉一下子麵紅耳赤,“哎呀!爸爸!你在他麵前說什麼東西呀!”
北皎直起身,微笑著說:“沒關係的。”
薑冉:“……”
“薑叔,媽,你們先休息,”黑發年輕人的禮貌無懈可擊,“我上樓洗漱了。”
薑懷民讓他快去,“你今天也累了,明天洗碗切水果這種事不用你做,我已經聯係好了保姆。”
其實保姆加點錢,今天就能從上一任雇主那直接翹班過來,是張零零攔住了說不用,家裡有洗碗機,北皎把盤子放進去或者拿出來而已,算什麼乾活,為什麼要花那種冤枉錢?
薑懷民懶得聽她掰著手指頭算這些小家子氣的東西,索性不跟她爭,所以才有了今天北皎忙裡忙外的景象。
薑冉正坐在沙發上盯著自己的腳趾發呆,直到聽見北皎說,“姐姐,我上樓了。”
她有點兒茫然地抬起頭,對視上漆黑黑沉的雙眸。
濕漉漉的,看似人畜無害。
而沒有人比薑冉更清楚,這雙眸子的主人是披著羊皮的狼。
今天他就是這樣目光發沉地盯著她,隻是不叫她姐姐,他幾時乖乖叫過她姐姐啊,沒有好處肯定是不會這麼叫的。
那低沉沁滿了欲的沙啞嗓音隻會靠在她的耳邊,叫她“冉冉”,他親吻她的耳垂,攬著她的腰,把她摁在車上,弄到腿軟,開不了車。
眼下被他盯著,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小腹下意識地收縮,熱流彙聚,她緊了緊雙腿,試圖不讓任何人看出端倪。
“去吧。”她瞳孔縮聚,用略微緊繃的聲音說,“晚安。”
……
北皎走後。
薑冉心不在焉地陪著她爹看完了一個新聞聯播後的法治節目,期間頻繁看手機,可惜一個微信信息都沒有。
她咬了咬下唇,抬頭,望向二樓。
她家不算地下室一共四層,一樓是公共區域以及傭人房,二樓是薑冉的房間和客房,三樓是薑懷民帝王式天寬地廣的主臥,四樓是陽光健身房。
二樓一共有六個房間,樓梯在最左側,薑冉的房間是上樓梯右拐最後一間,最大、最寬敞的那個。
北皎早上的時候把自己原本放在薑冉房間裡的東西放進了第二間房,第二間房地理位置很妙,樓梯拐上去走兩步正好被牆擋著,客廳看不見,而薑冉要回房卻一定會經過他的房門前。
此時此刻二樓走廊靜悄悄地,薑冉搞不清楚這條狗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又在琢磨什麼壞事——
真正像是養了條大型犬,每天回家開門前心裡都七上八下,生怕一開門狗子失蹤沒有搖尾巴等著自己……一般這種情況都是乾了壞事,畏罪潛逃。
燈一開往屋子裡找一圈,一定是哪個櫃子門被拆下來了要麼就是出門前還好好的踢腳線被啃掉了一半。
像是等著開獎似的,也不清楚前方有什麼東西在等著,猜不到,但知道就是一定有。
越想心裡越沒底。
“我也上樓洗澡了,”薑冉再也坐不住,“今天起太早接機,我好困。”
薑懷民看了眼他女,確實是眼皮底下掛著不明顯但確實有的烏青,眼皮也耷拉著,睡眠不足的表現。
看著還不如他這個中年男子有活力。
他擺擺手,滿臉嫌棄:“都不是你開車困什麼困,搞得好像你很累一樣——”
確實是被搞得很累。
薑冉麵無表情地心想,但還是禮貌地與兩位長輩道了晚安,這才慢悠悠往樓上走。
她才上第一節台階心跳就有點兒加速,故意放重了腳步,仿佛生怕有人不知道她正在上樓。
站在樓梯中間,她清了清嗓子。
到二樓的那一排沉浸在黑暗走廊裡的房間門,她的房間門大敞開,屬於北皎的那一間卻緊緊關閉。
她抿了抿唇,抬腳往前走。
經過第一個房間,馬上就要到北皎的房間跟前,然而那扇門卻絲毫沒有動靜。
薑冉挺了挺腰杆,昂首挺胸路過,正淡定地琢磨一會兒找個什麼堂而皇之的理由去敲門,門突然從裡麵打開。
黑發年輕人結實的胳膊從裡麵伸了出來,他隻穿著背心,一條胳膊肌肉隆起看上去強勁有力,手精準地扣在了她的手腕上,將她拖進了房間。
“啪”地一聲,門關上了。
除了在走廊上憑空消失、沒能回到自己房間的薑家大小姐,走廊裡平靜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