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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叔 綠藥 9364 字 3個月前

“醒了?可能自己喝藥?”他漠然問。

她努力抬手去接,湯藥從碗中灑出,滴在她身上的外袍。她這才發現裹身的厚毯被拿走了,她身上裹了一件封岌的外袍。後來一連多日,她都隻穿著他那件青灰的寬大外袍……

那碗湯藥,最後是封岌喂她喝下。

寒酥纖指輕顫,將手中發燙的風寒藥放回去。她眉心春水皺般一點一點蹙起,眸中漸漸蓄了淚,淚水盈眶不能盛,沉甸甸地墜下來。然後眼淚接二連三一顆顆地墜落。

她一直不願意回憶來京路上的事情。反複夢魘折磨著她不說,今日又落得這般境況。她從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不為自己委屈,連落淚也不肯。可那些拚命被她壓在心底的委屈,今日因再遇他,而一股腦全湧了出來,再也壓不住。

父親少時高中被稱為才子,為官之路剛正不阿兩袖清風,帶她讀書讓她明理……她也是被父母萬千疼寵仔細教導自尊自重長大的女郎。

寒酥緊抿著唇不夠,再用手心壓了唇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被彆人聽見不好。

門口的響動讓寒酥皺眉,她不願意被人看見這樣狼狽的模樣。她抬眼,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裡是妹妹小小的身影。

寒酥彎唇,眼淚還在墜落,卻儘量用帶笑的聲音開口:“笙笙怎麼過來了?”

“姐姐沒來找我。說好了的。”寒笙一邊說一邊緩慢往屋子走。

“是姐姐忘了。”寒酥語氣溫柔聲音帶笑,同時卻又一顆淚墜下來。

待寒笙走到床邊,寒酥朝她伸手,讓她挨著自己坐。

“姐姐,前麵是不是很多人很熱鬨?”寒笙轉過臉來,大致望著姐姐的方向。

“是很熱鬨,東西都換了新的呢。等下回……”寒酥喉間微哽差點藏不住哽咽,她緩了一口氣,繼續用含笑的聲音說:“等笙笙眼睛好了,咱們一起去。”

她望著妹妹空洞無神的雙眸,又一顆淚珠墜落。

寒笙微微側過臉,然後挪了挪身。寒酥見她想脫鞋,趕忙幫她。寒笙脫了鞋子,在床邊跪坐直起身。

“怎麼了?”寒酥不明所以。

寒笙沒說話,伸出一雙小短胳膊抱住姐姐,小小的手從姐姐胳膊下穿過去,輕輕拍著姐姐的背,軟聲:“姐姐不哭。”

寒酥的眼淚頃刻間決堤,用力閉上眼睛亦止不住淚。她用力抱著妹妹,眼淚將寒笙的肩背打濕了一大片。

就哭這一次吧。再難的絕境都已經走過,何必困在過去的難堪裡。日子總要往前走。沒有時間用來傷春悲秋。她要好好賺錢,帶妹妹搬出赫延王府,然後治好妹妹的眼睛。

寒酥深吸一口氣,端起床頭小幾上的那碗風寒藥一飲而儘。

翌日,寒酥早早起來,如往常那樣,麵帶微笑舉止端莊地去給姨母請安。

“昨天突然不舒服,讓姨母擔心了。”她溫聲道。

“現在可好些了?”三夫人一邊關切問,一邊打量著寒酥的神情。

寒酥微笑著頷首:“睡前吃過藥,已經好了。”

三夫人點點頭:“氣色是好多了,昨天在前麵時,你臉色白成那個樣子,著實有些嚇人……”

閒聊幾句,寒酥便說到今日要出府買書,還想買些做糕點的原料。她偷偷抄錄古籍賺錢這事兒,府裡沒有人知道,連三夫人也不知曉。她每次去書齋,都是假借自己想買書。

“糕點?我要吃!”六郎從外麵跑進來。

寒酥莞爾。

若說烹飪大菜,寒酥並不擅長。可她跟母親學做的小點心卻是一絕。剛來赫延王府沒多久,她曾經做過一次給各房送去,無不說好。可她又不是廚子,不是彆人誇好,她就要上杆子去做,那樣她的手藝就不珍貴了。

從姨母這離去,寒酥帶著翠微出府。

她有心躲避,並不經過前院,特意從南門出府。卻仍是在經過花園的時候,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封岌低沉的聲線入耳,寒酥心頭立刻簌簌輕抖了一下。

還沒看見人,隻是隱約聽見封岌的聲音,寒酥便匆匆加快了腳步。

“等等我呀!”翠微抱著書箱險些跟不上。

高處的瞰雲亭裡,封岌尋聲望去,看見寒酥一閃而過的素白身影。他皺了下眉,眉宇之間略陷思索。

片刻後,他問:“子林那邊如何了?”

“都安頓好了。”長舟歎了口氣,“聽說人瘦了一大圈,整日沒什麼精神。可能還得再修養一陣。”

封岌沉默地瞭望著遠處的鬆樹林。

子林是他得力手下,愛笑的潑猴,平日裡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等戰事結束,衣錦還鄉帶著我娘過好日子!”

戰事沒結束,他先收到其母病故的消息。

十五年來,滅北齊是封岌唯一的事。他不是在疆場,就是在籌備另一場戰役的路上。憶起日漸老去的母親,如今回望,他也開始思量是不是太過急切,錯失許多。

今年過年,他破例停下腳步,讓部下各自歸鄉團聚。

他也回家了。

寒酥到了青古書齋,讓翠微將沉甸甸的一書箱書冊交給店家。店家隨意翻了一頁也不細看,笑著說:“娘子抄錄的書冊不用再驗。”

“不敢辜負李叔信任。”寒酥微笑道。

最初她也想過隱瞞身來做這活計,可最後還是選擇了以誠相待,親自過來。

從青古書齋出來時,書箱裡又裝滿了要抄錄的書冊。寒酥算了算,覺得這樣賺錢實在太慢了。她還得再想些彆的路子才成。

寒酥帶著翠微又買了些不常用的做糕點味料。回去的路上,寒酥琢磨著這次做些什麼花樣的小點心。她不經意間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寒酥愣住。

“怎麼了?”翠微覺得寒酥今日真奇怪。

寒酥沒回答,她快步往前走了兩步,更近些去瞧那個經過的人,最終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

這不正是當初跟蹤她的人?

寒酥的臉色慢慢變了,又浮現些疑惑。

當初她帶著妹妹從軍中逃走,急急往京中趕,卻隱約覺得有人在後麵跟蹤。彼時她心驚膽戰,怕汪文康的人手一直跟著,見她離開軍中,又要趁機抓她。好在她帶著妹妹平安到達京城時,那個一直跟蹤她的人也不見了。鬆了口氣之餘,寒酥最後她也沒摸準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在跟蹤她。

沒想到今日又見到那個人。而且再次見到這個人,卻見他與她同路。

寒酥眼睜睜看著那人從大門進了赫延王府。

“孫伯,那個人是誰?”寒酥詢問府中管事。

“表姑娘。”孫伯道,“那是二爺的侍衛。一直跟著二爺在軍中,所以您沒見過。”

寒酥腦子裡嗡的一聲。

她從封岌軍中逃走後,他派了侍衛跟著她一直到她抵達京城?

是盯著她,還是護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