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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叔 綠藥 9524 字 3個月前

第五章

天還沒亮時,沈約呈便起了,匆匆趕往封岌住的銜山閣。他對義父十分敬重和感激,怎奈義父這些年都忙於征戰,不在眼前。如今義父回來了,他自然要趕過去侍奉。

剛一進院子,沈約呈便看見家裡前一陣剛給父親換的嶄新架子床被抬了出來,放在院中。

“怎麼抬出來了?要換成什麼樣子的?”他詫異問。

“將軍這麼多年在外麵行軍打仗,很少睡床,覺得高,睡得不習慣。也不用換床,隻留著底架即可。”長舟解釋。

沈約呈點點頭,一邊往裡走,一邊問:“父親可起身了?”

長舟道:“將軍一個多時辰前就起了,練了一會兒武,眼下正在書房裡。”

沈約呈訝然,轉頭望向東邊。晨曦的微光剛剛冒頭,旭日還躲在山巒後未升起。他已經比平日早起了,可父親居然已經起身一個多時辰了?

沈約呈心裡生出慚愧。

待到了書房,看見義父翻閱書冊的身影,沈約呈心裡更覺羞愧。父親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剛經曆了家中變故,帶著寥寥無幾的野兵拚死抵抗北齊敵軍。而他……

“為何在外麵傻站著?”封岌開口。

沈約呈回過神,趕忙走進書房,恭敬道:“父親,您這次出征帶著我吧!”

封岌又翻了一頁書,眼睛也未抬,問:“怎麼突然想從軍?”

沈約呈抿了抿唇,低聲道:“父親辛苦,我也想像父親一樣為大荊做些事。”

他明明打算今日與父親說自己有了心上人,可見父親歸家也不得休,便開不了口。

封岌這才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約呈。

封岌認下這個義子,一是因為他的親生父親死得慘烈令人動容,二也是振軍心之用。這些年封岌幾乎不在家,而自己母親又是不問世事的性子,沈約呈留在府中被大夫人照料長大。

雖然這些年不在家,可封岌對府中事一清二楚,知這義子品行端正讀書也不錯,也算欣慰。

他道:“你親生父親少時聰慧,若不是早亡,必要登殿高中。”

聽義父提到親生父親,沈約呈不由正色起來。

封岌卻突然思及沉重過往,沉默了片刻。他繼續道:“你父親體弱文秀又手無寸鐵,卻依舊不畏北齊敵軍手中長刀,血竭而亡。”

“不管是我還是你父親,又或無數埋骨戰場的先輩,之所以不畏生死,所謂的不過是身後的家人和後輩享平安縱喜樂。你喜歡讀書,自該與聖賢書為伴。”

沈約呈急說:“可我想……”

“守衛家國並非隻有上戰場一種選擇。文臣武將向來相輔相成,如今重武輕文已現弊端,國中正是缺文臣之時。”

封岌微頓,睥著麵前青澀的少年,道:“一腔奮勇,不敵正確的選擇。”

沈約呈誠懇道:“謹遵父親教誨。”

封岌已經收回了視線,繼續翻閱兵書。

沈約呈想了想,走過去幫忙仔細研墨,又將書案上的幾本書工整擺放好。

封岌在書房看書看了一個半時辰,便起身去看望母親。沈約呈亦跟去。

他能過去陪伴,老夫人自然高興。平日裡這個時候她都會誦經,今日將經書撂到一旁,麵帶微笑地跟兒子說話。她有心想和兒子多說說話,隻可惜自己整日待在屋子裡竟是沒什麼趣事可講。她願意多聽聽兒子在外麵的經曆,不過封岌報喜不報憂,總是三言兩語帶過一次次凶險。

穗娘從外麵進來,在她身後跟著的侍女將幾碟小點心放在桌上。

“距離午膳還有些時候,用些點心。”穗娘笑盈盈道。穗娘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跟了老夫人一輩子。封家最初都是平頭百姓,可老夫人卻是大家閨秀出身。

老夫人看了一眼,道:“我不喜歡這些甜膩的東西,嘉屹你用一些。”

穗娘趕忙說:“不是廚房送過來的。瞧我,二爺回家高興得竟忘了說。這是三房那位表姑娘送過來的。老夫人您忘了上個月您嘗過,還誇過味道不錯。”

老夫人想起來了,點點頭:“是個有心的,知道給各房做不同的口味。”

老夫人吃素、不喜甜,寒酥送過來的點心不僅不沾葷腥,也減了用糖。

老夫人拿起一塊來嘗,隻咬了一小口,就點頭再讚:“是個手巧的。”

封岌看向桌上的點心。三碟,一碟蓮花酥、一碟佛子笑,還有碟不知名的碧綠糕點。

封岌微眯了眼。

寒酥曾坐在他懷裡,仰著一張帶笑的麵頰,對他說:“將軍,等以後我日日給您做點心。”

——那是她逃跑的前一天晚上。

封岌拿了一塊佛子笑來嘗,不甜,卻有沁香慢漾。就像她不笑時的樣子,清清冷冷如枝頭雪。

他再嘗一塊蓮花酥。蓮綻的形狀,隱約有她笑時的瀲灩柔美。

那種不知名的碧綠糕點是軟的,入口即化。大概是錯覺,封岌嘗出了一點她身上的軟滑。

半晌,他說:“不錯。”

沈約呈在老夫人這邊看見了寒酥送去的糕點,他以為自己也會收到。他興高采烈地回去,小廝卻對他搖頭。

“表姑娘沒派人送過東西。”

“怎麼會呢?”沈約呈不敢相信。他以為他會收到的……

最初,寒酥做點心確實是為了給沈約呈那份生肖硯回禮。隻是一日之間……

若不是她前一日已經吩咐人備了一部分食料,寒酥也不會做這次點心。既然已經提前準備了,她今日還是按照計劃做了點心,免得令人詫異。卻並非府中各處都送,隻給長輩和幾個孩童送去。

最用心做的蓮子糖心糕,留給了笙笙。

她看著笙笙一口一口地吃著,細碎的甜屑沾了滿嘴。她眉眼溫柔,拿帕子動作輕柔給妹妹擦嘴角。

“好吃嗎?”寒酥問。

“嗯!”寒笙使勁兒點頭。她又摸索著去拉姐姐的手,問:“是什麼顏色的呀?”

味道可以嘗、形狀可以摸,顏色卻不得知。

寒酥臉上的笑容微凝,她說:“鵝黃色。小時候給你做過的,很鮮豔的黃色呀。”

在寒笙還未盲時,寒酥給她做過。那時她小手捧著一個蓮子糖心糕,奶聲奶氣地說:“黃的!甜的!軟的!”

寒笙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空洞的眼中浮著迷茫。

“我不記得了,姐姐……”她小聲說。

寒笙三歲盲了眼睛,那些曾經看過的顏色已經在逐漸被她忘卻。

寒酥輕啟了唇,卻半晌吐不出一個字。好半晌,她才用溫柔的語氣勸慰:“治眼疾很厲害的胡大夫年底一定會回京,到時候帶笙笙治好眼睛,笙笙就能自己看見啦。”

寒笙笑出一對小虎牙。她伏進寒酥懷裡,小手抱著姐姐,努力回憶姐姐的模樣。她什麼東西都可以忘記樣子,可不能忘記姐姐的模樣呀。

翠微從外麵進來,瞧著抱在一起的姐妹兩個,在心裡感慨姐妹兩個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