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2 / 2)

枕叔 綠藥 10284 字 6個月前

翠微猶豫了一下,也去供桌上取了一枚綢石,學著寒酥的樣子,對著古樹祈福。

一願娘子好好的。

二願娘子好好的。

三願還是娘子要好好的……

寒酥睜開眼睛,望著靜默的古樹,將綢石送進堆滿一個個願望的石池。

尚未直起身,寒酥聽見了一道令她僵住的聲音。

“寒家娘子,許久不見。”

寒酥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頭望去。

汪文康撚著食指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在他身邊還立著幾位年輕郎君,衣著打扮皆貴氣。

一種無孔不入的寒意突然逼近,寒酥噤聲。耳畔的熱鬨似乎也在一瞬間消了聲。

他怎麼會出現在京城?寒酥整個人都懵了。

汪文康笑笑,用老熟人的口吻:“今日還有事,改日登門拜會。”

他頗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寒酥,轉身和同行人離去。

寒酥僵在那裡,緊緊抿著唇。

“表妹認識汪大人?”程靜荷問。

寒酥壓下心驚,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問:“表姐也認識他?”

“不算認識。隻是知道。”程靜荷道,“他妹妹如今是皇貴妃,風頭正盛,連皇後都要讓幾分。家裡也跟著高遷到了皇城,真是風光無限……”

寒酥十分緩慢地舒出一口氣,胸口還是壓得慌,又不得不再吐出一口氣慢慢緩解。

回到赫延王府之後,她連身上的鬥篷還沒來得及脫,三夫人派了人請她過去。

“這兩天有些著涼,沒顧得上你。你還沒告訴我上次去程家如何了?”三夫人臉色蒼白輕咳兩聲,“程家女兒不多,應當是有給你做媒的打算。說了是哪家沒有?也不能全答應,還是要多觀摩觀摩。”

三夫人問了話,發現寒酥沒有反應。她細瞧寒酥,見寒酥正望著她走神。

“酥酥?”

寒酥回過神來,唇角輕彎:“姨母。”

“想什麼呢?”三夫人問。

寒酥遲疑了一下,眉眼間竟難得浮現幾分不好意思地說:“剛剛瞧著姨母側臉,和母親有幾分相似。”

三夫人微怔,心下一酸。

——這是想她自己娘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將照顧幼妹的責任搭在肩上,她似乎永遠端莊穩重。可是三夫人看在眼裡,卻隻覺得她才十七,也是個孩子。

“酥酥,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三夫人問。

寒酥微笑著搖頭:“我一切都好,姨母不必掛心。倒是姨母要保重身體,家事雖繁冗也不該累及身體。”

三夫人仔細打量著寒酥的表情,好半晌才慢慢點頭,呢喃般:“有事一定要和我說……”

寒酥垂眸,眉眼溫順。

寒酥回到朝枝閣,先是教妹妹學了一首詩。

“姐姐?”寒笙偏過臉來,虛無的目光落在姐姐的方向。

“嗯?怎麼了?”寒酥摸摸妹妹的小臉蛋。

寒笙眨眨眼,擺出一張燦笑的乖模樣。她說:“今日傷口已經不疼了。”

“好。”寒酥點頭,“不疼了是好事。笙笙的傷口很快就會徹底痊愈,一點都不疼了。”

寒笙突然轉過身來,去抱姐姐。

“怎麼了,笙笙?”寒酥覺得妹妹情緒不太對勁。

寒笙在姐姐懷裡搖頭。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確切地說她不知道姐姐怎麼了。

她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她能感覺到姐姐很難過。

“姐姐是不是累了?今晚要早點休息哦。”她乖乖地說。

“好。”寒酥柔聲答應,“笙笙今日也不學了,也早點休息。”

“那姐姐今天晚上可以陪笙笙一起睡嗎?”寒笙問。

寒酥卻搖頭:“姐姐今晚有事,明日再陪笙笙。”

寒笙心中略失落,又很快擺出一張笑臉,乖乖地說好。

寒酥送妹妹回房,看著妹妹睡下,然後她去梳洗換上雪色的中衣,又打算將昨日沒有抄完的書抄完。

她的視線落在梳妝台上的那支芙蓉簪,心境已經平和許多。

翠微端著水果進來,瞧見寒酥望著那支芙蓉簪走神,不由問:“娘子,那明日還去赴五皇子的約嗎……”

寒酥點頭。

去,她當然得去。

這不是赴約,這是皇子之命。

她也很清楚五皇子的意思,明日去了,她距離踏進五皇子府中為妾的期限也不遠了。

翠微欲言又止,默默拿起一顆蘋果,給寒酥削皮。

寒酥的視線落過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翠微削皮的手好一會兒,說:“放那兒,你下去歇著吧。”

翠微點頭,將削了一半的蘋果放下。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往日裡寒酥抄書時,她都很少陪伴其側,以免打擾。

寒酥放下筆,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屋內燈光暖紅,映出銅鏡中她靜好的麵容。她抬手,指背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安靜地審視著鏡中的自己。

這世間或許真的有美而不自知之人,可寒酥不是。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容貌生得極好。

姑娘家總是愛美的,她以前也很喜歡自己的容顏。可是若孤身無可依者,美貌就成了一種災難。

她再望一眼桌上的芙蓉簪,芙蓉嬌美,寒酥卻覺得綻放的芙蓉好似毒蛇吐信,對她伺機而動。

寒酥收回目光,起身朝著圓桌走去,拿起木杯,將飲水倒在翠微剛剛削皮的小刀之上。寂靜的夜裡,水流聲也刺耳。

然後她又拿了一方乾淨的巾帕,仔細擦拭小刀上的水痕。

反反複複。

小刀上的水痕擦淨了。寒酥轉身回梳妝台,銅鏡映出她單薄的身影,腰身盈盈不堪一握,涼風從窗口吹進來,吹著她的衣擺緊貼腰身,嬌柔脆弱之姿,仿佛隨時都能被吹散而消。

寒酥動作緩慢卻沒有遲疑,纖纖指尖撥開燈蓋,將小刀置於燈火中反複烤著。

隨著倒吸一口涼氣的嘶聲,小刀哐當一聲落了地。其上血跡斑斑,紅得妖冶刺目。

銅鏡映出寒酥蜷縮弓起的脊背。

她撐在桌麵上的手顫了又顫,慢慢用力攥成拳。

她向來不懼以決然自毀的方式達成目的。

赴京路上闖進封岌的帳中也好,拒絕和沈約呈的婚事時當眾聲稱失身自毀清白也好。

又如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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