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頭領掃了一眼院中的屍體,冷聲詢問:“赫延王可在?”
他這樣一發問,寒酥立刻篤定他們不是封岌的人。封岌的部下隻會尊稱他“將軍”,從不喚他赫延王!
怎麼辦?
將軍昏睡著,長舟也還沒回來。
怎麼辦?
寒酥垂在身側的手顫了顫,染著淚的眸光晃動,可是茫然很快在她眼裡消失,換上決然。
她要拖延時間等長舟回來。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一把長刀,這是殺手留下的刀。
寒酥望著一步步靠近的禁軍,慢慢舉起手中的刀。
她的神明病了傷了,縱使她什麼都阻止不了,她也要站在他身前。
所謂勇氣,不是能做多了不起的事情。而是明知不可為時,豁出一切的逆行。
長刀沉甸甸,寒酥艱難緊握高抬。
她手腕酸痛快要握不住的時候,在她身後伸出一隻手來,覆上她的手背,撫慰般輕握一下。熟悉的溫度讓寒酥微怔,急忙回頭望去。
封岌站在他身後,臉上的蒼白已消。
封岌拿走了寒酥手中的刀,望著庭院裡的禁軍,沉聲:“劉統領何事?”
劉鴻波怔了怔,目光在封岌和寒酥之間遊移了一下,而後道:“屬下奉聖令前來接赫延王。”
封岌不急不緩道:“替我問聖上安康,夜深路遙,不打擾聖上安歇,明早參見聖上。”
“這……”劉鴻波遲疑起來。
封岌沉聲再道:“不送。”
這是明顯的逐客令。劉鴻波遲疑了片刻,咬了下牙,頷首道:“好!”
他揮了揮手,帶著屬下轉身離去。整齊劃一的步履叩響寂靜的山中夜色。
封岌將手中的刀隨意放在一旁,伸手握住寒酥的細腰,單手將側對著他的寒酥轉過身麵朝他。
他垂眼看他,深邃的眸底溫和柔意。他說:“不是與你說過了?沒什麼可怕的。”他在,她不需要為任何事害怕。
寒酥抬手,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又急急忙忙伸手去摸封岌的額溫。還有一點餘熱,倒也的確退燒了。
他好像沒事了。可一想到他發燒前的從容不迫,寒酥一時不敢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沒事了。
她惶惶望著他,眼底擔憂藏不住。
封岌撐在後腰的手掌微用力一送,就將寒酥單薄的身子摁進懷裡。他手掌從寒酥的後腰慢慢上移,撫過她筆直纖細的脊背,輕捏了一下她的後頸,最後撫上她的後腦,輕輕地摸一摸,將人送到懷裡,讓她額頭抵在他胸膛。
寒酥眉心抵在他胸口,她垂著眼,眼淚掉下來。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淚落在他的衣擺上。
“寒酥,你哭的時候沒有必要忍著不出聲。”封岌拉住寒酥垂在身側的雙手,指引著她幫著她讓她來抱住他的腰身。
寒酥閉上眼睛,環在封岌腰後的手輕輕交握。
寒風呼嘯嗚咽,藏著寒酥小聲的啜涕。
封岌垂眼看寒酥,她在他懷裡小聲地哭,看上去嬌小柔弱。可是他眼前浮現寒酥費力舉著重刀站在門口擋在他身前的身影。
封岌低下頭,將一個很淺很淺的吻落在寒酥的頭頂。
寒酥哭了一會兒,將憋在心裡的懼哭儘,很快收了淚調整了情緒。她彆開臉擦去眼淚,又是清冷沉著的表情。她輕輕去拉封岌的衣襟,去瞧他的傷口。
她蹙眉抬眸,望著他問:“您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已經暗中派人圍了這裡,直接射箭就是。”
“都是最頂尖的殺手,他們一時的懵怔是最好的下手時機。否則他們一直警惕著,縱有百步穿楊的準頭,也難保有人提防反應。”封岌用指腹撚去寒酥眼角沾的一點淚,“免得架在你肩上的刀一抖,傷了你。”
他說的都很有道理,可寒酥還是覺得這一刀不值得,很不值得。
封岌將沾了一點的淚的指腹放在唇上蹭了一下,道:“走吧。下山去。趁著現在沒有雪。”
可是兩個人運氣不太好,剛走出山上的土匪窩,往山下走了沒多久,又開始下雪。不僅是下雪,灰色的碩大雪花裡時不時夾雜著冰雹。
一時間冰雹砸落的聲音清脆連連。
封岌一手將寒酥護在懷裡,一手撐著壓在寒酥的頭頂,帶著她快步往前走,尋到一處山體凹陷處。
從遠處看像一個山洞,兩個人走進去才發現像是山上土匪挖出來的。可是挖了一半,也不知道他們原本打算乾什麼。
凹陷進去的地方並不大,兩個人擠進去堪堪能夠避身。封岌讓寒酥先進去,他高大的身軀立在外麵,幾乎為寒酥擋去了所有的寒風。
寒酥從封岌的頸側往外望去,雙手抱住封岌的腰側,攥著他的衣角往裡拽了又拽。
“我已經完全貼在你身上了,再拽要把你壓扁了。”封岌說。
寒酥仍踮著腳向外望,生怕那些風雪和冰雹傷了封岌。她問:“您能不能實話與我說,您真的沒事了,而不是在逞強?”
封岌剛欲開口,寒酥又搶先再道:“千萬不要再前一刻好好的,下一刻突然就……”
她抿起唇,儘力也忍淚。
“我確實沒事了。”封岌鄭重道,“寒酥,不要怕不要哭。我沒有騙過你。剛剛也沒有。確實隻是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就會無礙。”
寒酥微仰頭望著他,她用力抿著唇,抿得唇線發白,倔強的模樣惹得封岌憐惜。他垂首靠近,去親她緊繃的唇線。
明明都很冷的兩個人,卻是雙唇相貼時,霎時有暖流蕩過。
一個本來懷著安慰意味的輕吻,突然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唇齒相貼相吮相磨至不可分你我。外麵呼嘯的風聲藏著凹陷裡的深吻。
許久後,焦灼的深吻突然又變得輕柔緩慢。封岌輕輕親了一下寒酥的唇角,而後柔吻從寒酥的唇角悄落,輾轉落在寒酥如雪的頸部,他小心翼翼地去吻寒酥頸上被刀刃劃到的小傷口。她脖子上傷口周圍有一點血跡,被封岌緩慢嘗進口中。
她身上就連鮮血,也是甜的。
寒酥頸部的劃傷處因封岌而微疼與微癢糾絆,惹得她身子不由不自然地緊繃。她眼睫輕顫,望向封岌。她看著他俯首垂眸於她身前,看著他經過歲月打磨後仍不失棱角的眉宇。她視線下移,落在封岌微動的喉結。
當封岌離開她的劃傷,剛抬首,寒酥踮起腳尖,將唇舌貼在他的喉結。她又輕扯封岌的衣襟,指尖微顫著撫上他堅碩的胸膛。
男女之間的感情在寒酥心裡向來被放在很低的位置,可是壓抑了太久的情愫,終於找到一個宣泄口,有些事壓抑太久,終要失控。
寒酥理智知道自己的荒唐無恥,是因為半月歡嗎?她算了算,似乎是第十五日到了吧?在這一刻,她竟然有些感謝半月歡。
封岌垂眼看她,眼中卻浮現一絲詫異。
不合時宜的冰雹隻敲落了片刻,便消失不見。肆虐的寒風也逐漸溫柔下來,唯獨落雪還在紛紛揚揚,似要洗刷掩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