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時節,夜雨頻繁。
昨夜剛下過一場雨,地麵濕漉漉的一片,路邊花花草草上都還掛著晶瑩水珠,在清晨暖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一大早,老婦人便踩著水花,腳步匆匆,穿過月亮門,直入瓊花閣。
走到廊簷下,卻見房門緊閉,四下無人,還隱約能聽見屋內有人竊竊私語。
田嬤嬤頓住腳步,伸長脖子,小心翼翼的將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聽去。
屋內,嬋兒正湊在虞宛宛身邊,低聲詢問,“姑娘,太子殿下叫你明日去何處見他啊?”
虞宛宛回答,“臨淵閣。”
鳳霽所說的老地方就是臨淵閣,隔著寧國公府不到兩條街,原本是寧國公府二公子魏忱的私宅,後來被鳳霽看上了,魏忱便將那處讓給了鳳霽,作為平常日子出宮清淨之地。
以前,虞宛宛得知鳳霽經常出入臨淵閣,便也時常去那裡伺機親近他,“在老地方等你”這種話,也是虞宛宛曾經說過好些回的。
嬋兒又問,“那姑娘可去麼?”
“太子殿下有令,我又豈敢違抗?”
虞宛宛抿唇輕笑,目光幽幽看向門口,鏤空紙糊窗戶上赫然映出一個模糊人影。
果然,片刻後,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田嬤嬤自外頭闖了進來。
老婦人大步廓行,直入裡屋。
入眼就瞧見,楠木石榴紋美人榻上,虞宛宛正慵懶的趴在那裡,身上穿著件蜜合色的絲羅睡裙,衣襟處微微敞開,雪白半露,春光乍泄,簡直風.騷至極,不堪入目,旁邊嬋兒還在替她捶背捏腰。
田嬤嬤目光略顯不屑,惡言厲色的說道:“這都幾時了,表姑娘還在睡著,也太不像話了吧,平常日子老夫人就是這麼教導你的?”
嬋兒攙扶著虞宛宛,緩緩從榻上起身,毫不示弱的回應:“前兩日老夫人昏迷不醒,我家姑娘一直忙著照料,都不曾合過眼,這才多睡了些時候,哪輪得到你來教訓。”
田嬤嬤雖是奴婢,但再怎麼說也是長公主身邊的心腹,嬋兒敢這麼跟她說話,豈不是不把長公主放在眼裡?
田嬤嬤直視著虞宛宛,語氣更為鋒利,“不過是個罪臣遺孤罷了,還真當自己是府上姑娘麼?長公主賞一口飯吃,那都是看在跟老夫人同族同姓的份兒上。
“有些人,就該擺正自己的位置,不該肖想的,就彆癡心妄想!”
就虞宛宛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表姑娘,長公主想要她的命,還不是易如反掌?
這婆子如此囂張,當著麵就敢罵她家姑娘,嬋兒正要發作。
虞宛宛卻不想節外生枝,抬起袖子,將嬋兒攔了下來,隨後和顏悅色,朝著田嬤嬤說道:“嬤嬤教訓得是,宛宛定當謹記,這就收拾收拾,過去照料老夫人。”
“……”
田嬤嬤一直緊緊盯著虞宛宛,直到親眼看著她進了泰安院,這才急匆匆跑去向長公主稟報。
老婦人低眉垂目,恭恭敬敬,“是奴婢親耳聽到的,太子殿下叫姓虞的丫頭明日去臨淵閣見麵。”
隔著屏風,隱約可見,長公主正坐在案前,擺弄著不知哪送來的一件玉器,上下左右的仔細翻開,漫不經心的詢問,“太子何時給她通的信。”
明顯,長公主在意的,並非太子要找虞宛宛見麵,而是這個消息,虞宛宛是如何得知的。
田嬤嬤立即意識到,難不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太子叫人給虞宛宛傳過信,或者乾脆他們二人已經見過一麵了?
她頓時臉色煞白,冷汗直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長公主,奴婢可是一直盯著她的,太子絕對沒跟她見過麵!”
長公主抬眸看著她,“你確定?”
田嬤嬤噎住好半晌,才戰戰栗栗的說道:“也隻有那天晚上,奴婢實在太困,小憩了片刻……
“深更半夜的,太子殿下何許人也,總不可能夜闖國公府,就為了見她一麵吧!”
嗬,還真是如此……
長公主放下手中物件,扶著長袖,輕笑一聲,“看來,是本宮小看這丫頭了,太子對她難得上心……”
想了想,長公主拖著裙擺,緩步自屏風背後走了出來,看著跪在地上的田嬤嬤,突然又問,“太子既看上了她,你說,本宮是不是應該成人之美,將她雙手奉上?”
田嬤嬤恍惚的點點頭,又猛的搖頭晃腦,一時也搞不明白,長公主到底是想將虞宛宛送給太子,還是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