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奪得大權之後, 鳳霽被冠以弑父謀逆,畏罪潛逃的罪名,下令將他捉拿歸案, 雖然也有朝中大臣站在鳳霽這邊,試圖為他洗脫冤屈, 可被趙王殺雞禁猴, 威脅恐嚇之後,都是敢怒不敢言。
鳳霽帶著為數不多的舊部,護著虞宛宛,抵禦追兵, 南下出逃,直到確認安全了,才撇下周皇後, 依舊是金蟬脫殼之計,轉移追兵注意力。
風雪已經停了,可山路依舊難行,一直到隔日晚上,眾人才稍微鬆懈下來, 找到個歇腳的地方,打算暫住一晚,收拾整頓,明日再繼續啟程。
虞宛宛這兩日吃了不少苦,特彆是細嫩的手指頭都凍傷了, 好在, 她這半年悉心調養,身子已經康健許多,並未感染風寒, 腹中胎兒也是並無大礙。
吃了兩日咬不動的乾糧,終於吃上熱騰騰的飯菜,虞宛宛恨不得大快朵頤,吃飽喝足之後,才恢複了精神和力氣。
飯後,沈雋突然把虞宛宛叫到一旁,說是有要緊事告訴她。
瞧見沈雋麵色冷峻,眉頭緊皺的模樣,虞宛宛還以為是什麼不好的消息。
她上前,扶著肚子,在沈雋對麵坐下,歪著腦袋,詢問他,“表哥,怎麼了?”
沈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開口,糾正虞宛宛的稱呼,說道:“宛宛,我不是你的表哥,是你親哥哥。”
當初,沈雋第一次見虞宛宛時候,便莫名覺得眼熟,後來才得知,是因為虞宛宛和他的母親虞歡長得很像。
一開始,沈雋還以為是因為姑侄關係,所以虞宛宛跟虞歡長得像,也是後來,得知虞宛宛身上的胎記,再親口找虞老夫人詢問之後,沈雋才確信,虞宛宛就是他那個本該夭折的親妹妹。
虞宛宛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含笑說道:“表哥待宛宛,確實如同親兄長一般。”
沈雋看虞宛宛似乎沒聽懂,又重複解釋了一番,他們就是親兄妹,虞宛宛就是當年沈家本應該死在大火裡的女嬰,是虞平救了她,謊稱是自家生下的女兒,後來虞家落難,才又將她交托給了虞老夫人。
虞宛宛先前遇到姨母的時候,確實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也是現在,聽沈雋這麼說,她才猛然反應過來。
也就是說,表哥其實就是她的親哥哥,她以為早就夭折的那個表妹,其實就是她自己?
好半晌,虞宛宛都在驚愕之中,沒能緩過神來。
情同兄妹的表哥,跟她是親兄妹。
她不是孤苦伶仃,還有個親哥哥活在世上,而且他們早就團聚了,隻是一直沒能相認。
這大概是逃難路上,前途未知,對於虞宛宛來說最好的消息了。
她心下大喜,笑顏逐開,拉著沈雋,激動得難以言喻,“你當真就是我的親哥哥?”
沈雋微微點頭示意,“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雖然以前沈雋也有過猜測,也是前陣子找虞老夫人證實之後,才確定,虞宛宛就是他的親妹妹。
沈雋早就想跟虞宛宛兄妹相認,卻是一直沒有機會,直到現在,才終於開口說了。
虞宛宛笑容更加燦爛了,“真是太好了!”
沈雋肯定不會騙她的!
她也有親哥哥了!
也是片刻後,虞宛宛漸漸收斂笑容,才反應過來。
沈雋既然就是她的哥哥,那當年謀反的定安侯沈修,豈不是就是她的父親?
她以前可是聽沈雋說過的,沈家一家都死得多慘。現在才知道,那些慘死的,也是她的家人。
沈雋也沒什麼好藏著捏著的了,解釋道:“父親從未有過謀反之心,是這姓鳳的狗皇帝,過河拆橋,毒害姑姑在先,父親找他拿說法,他知道事情敗露,一不做二不休,陷害沈家謀逆,要鏟除沈家……”
那時候沈雋年幼,被沈修的舊部帶著逃離京城,便是一輩子活在仇恨的陰霾之中,隻想親手殺了狗皇帝,給沈家一家老小報仇雪恨。
現如今,他總算是大仇得報了。
狗皇帝雖然沒有死,可沈雋已經毀掉了解藥,狗皇帝身中劇毒,整日痛苦煎熬,應該也活不了多久。
更可笑的是,根本沒有用沈雋親自動手,下毒謀害狗皇帝的,就是他最疼愛的兒子趙王。
沈雋對狗皇帝的仇恨,以前在雲湖寨時候,虞宛宛就是知道的,隻是不清楚其中緣由。
現在,突然知道這些,虞宛宛還有些難以接受。
沈雋既然是她的親哥哥,那麼哥哥的仇人,也就是她的仇人。
所以,鳳霽是仇人的兒子?
難怪沈雋跟鳳霽一直都是勢不兩立,現在,也是因為她,迫不得已,才逃難走在了一起。
沈雋又說了一些關於父母死的事情,這回,對虞宛宛是再無保留。
想到跟哥哥相認,虞宛宛心裡難掩喜悅,可是,想到父母當年的慘死,哥哥從小到大受的苦。
虞宛宛又心疼得,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轉,一時都不知,今後應該如何麵對鳳霽才好。
沈雋還問虞宛宛,“我知道,你以前都是被逼無奈,才跟鳳霽在一起的,現在他已經管不了你了,你若是還不願意跟他,哥哥隨時可以帶你走,我們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你放心,肚子裡孩子若是生下來,哥哥會幫你照顧的……”
以前確實是虞宛宛,一直都想逃離鳳霽,不願意跟著他,怕是重蹈夢裡覆轍。
可是現在,鳳霽為了她,已經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放棄了京城裡的權勢地位,跟著她淪落至此,成為逃犯……
若是她再拋棄他,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姓鳳的,害得沈家那麼慘,又是難以改變的事實。
虞宛宛緊緊皺眉,憂心忡忡。
鳳霽安排好了明日計劃,回來之時,就瞧見沈雋和虞宛宛坐在一起說話。
察覺虞宛宛臉色不太對勁,眼角還殘留著濕潤的淚水,鳳霽大概已經猜到,他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不過,他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走上前來,坐在虞宛宛身邊,告訴他們,“我方才安排好了,明日抵達汴河,換成水路,南下前去雲湖寨。”
對於沈雋和虞宛宛,最安全的地方,也隻有雲湖寨了。
雲湖寨雖然已被朝廷招安,大部分已經解散,可如果沈雋回去主持大局,想要重整旗鼓,卷土重來,也並非難事。
沈雋和虞宛宛兩兄妹,神色各異,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因為這幾日沒睡過一個好覺,虞宛宛實在累壞了。
晚上回到客房,一頭倒在床上,衣裳鞋襪都沒來得及脫下,轉眼就睡熟過去。
嬋兒正想伺候虞宛宛脫鞋,卻被一旁鳳霽叫住,揮了揮手讓她退下,“你去休息,我來吧。”
嬋兒退下之後,鳳霽親手,替虞宛宛脫了衣裳和鞋子,隻剩下一套中衣,又拿錦被嚴嚴實實蓋在她身上。
男人眸光深不見底,視線落在她雪白的後頸上,指背像是輕風一般,緩緩撫過她的臉頰,久久若有所思。
夜裡,鳳霽從背後一直摟著虞宛宛,手掌蓋在她肚皮上撫摸,卻是思來想去,心緒繁雜,一夜都沒有合眼。
次日,按照說好的那樣,幾人來到碼頭,拋棄馬車,換成乘船南下。
寒風蕭瑟的碼頭,吹得衣裳發絲亂飛。
虞宛宛由嬋兒攙扶著,先行準備上船,沈雋緊隨其後。
鳳霽卻是麵色沉凝,墨發長衫,久久站立在岸邊,沒有跟過來。
虞宛宛回過頭去,目光疑惑的看著鳳霽,還在奇怪他怎麼不走了。
鳳霽許久,才開口道:“我差不多,就送你們到這裡了。”
送他們到這裡?
什麼意思,他不跟他們一起走麼?
虞宛宛轉過身來,愣愣看著他,問,“你不去雲湖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