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元旦。
華禦天府在征集業主同意後,夜裡放了會煙花。
江柏這天沒陪管家先生,早早溜回了房間。
窗簾沒關,火花時不時亮在臉上。也不知道為什麼,睡前腦海裡反複晃過俞陸那張不適的臉。
這人幾乎是鐵打的。車禍之後處理老俞家時的狠戾,往後環宇遇見困難時的果決,甚至包括後來有段時間耐不住江柏煩,刪除微信時的利落。
他的情緒反應永遠直接了當,江柏幾乎沒見過他最近這種無可奈何到要向困難妥協的樣子。
……好像他真的很磨人一樣。
入睡前,江柏迷迷糊糊間納悶地想。
翌日清晨,手機狂震。
微信一水元旦祝福。這還是江柏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失去束縛過元旦,沒經驗,忘了關,被鬨醒後皺著臉掃了眼,發現好幾個人發的內容竟然都是一樣的。
還有導演陳金,發完消息後順帶問了問他,這一陣有沒有空回去拍個廣告。
節目金主環宇旗下有軟件產品,去年就是如此。比賽剛開始時純口播,到中期則會邀請選手拍攝廣告,在節目過程中播送。一般這種事和經紀人或者公司商量就行,即便自由藝人《躍動》根據合約也完全可以直接要求選手去拍攝。
但關於江柏,因為環宇對接《躍動》的負責人越五林態度實在曖昧,遲遲不給準話。陳金看碟下菜,說話做事都客氣得很。
江柏抓了抓頭發,還有點起床氣,回:“什麼時候?”
“就下一期錄製前早到兩天就行。”陳金回。
江柏:“行。”
然後一看時間,已經上午八點多了。
他打著哈欠洗漱,出門時發現俞陸果然已經吃完早點一副萬事俱全的樣子。
這人恢複能力沒有普通人好,吃藥睡了一夜臉色看著也沒比之前強多少。江柏看著他在窗邊輪椅上係領結的樣子,突然想起昨晚的煙花。
這煙花基本年年都有,說是征集,但沒人和元旦過不去,隻有俞陸是真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有一年他難得被俞老太太勒停工作,強行按在窗前看了一晚上,江柏見他木頭一樣明顯不快的臉笑得在旁邊直樂。
後來等俞老太太去廚房了,還故意蹭到俞陸身邊,彎腰掐腔曖昧地問他:“陸哥哥,煙花好看還是我好看呀?”
妖豔炮灰味十足。
俞陸不理他,他就雙手落在輪椅背上笑眯眯地一直盯人。
直到把對方盯到不快更上一層樓,偏頭沒好氣地問他:“你很閒?”
才哈哈大笑地坐開。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他靠得是真的挺近,幾乎能嗅到俞陸身上的味道,淺淡的沉木夾雜藥香。
或許俞陸也能感覺到他亂竄的發尖。
時光翻越,兩人目光在客廳裡一觸。
江柏看清俞陸的臉色,下意識說了句:“元旦都不休息你等著住院吧。”
俞陸:“……”
他黑眸動了動,好像能聽出江柏話裡的意思,表情看上去並不生氣,甚至挺鬆弛的:“去吃早飯。”
“你乾嘛?不走?”
“等你吃完。”
江柏皺眉:“……那你不如多睡會再起。”
俞陸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
這人喜歡準備周全,何況行動不便的身體擺在那裡,如果他動作慢江柏不願意等,總不可能真的讓老管家去攔人,太狼狽。
江柏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怎麼想的,撇撇嘴沒說話,上桌接過管家先生遞來的粥。
想了想,做口型問老管家:“他吃了沒?”
老管家頓了頓,默默搖頭:“少。”
江柏:“……”
當真等著辦入院手續?
但想想還是不能,於是江柏隻能起身咬著三明治把自己那碗粥遞給俞陸:“軟食都不吃?”
俞陸蹙眉。
江柏直接把碗往他身前塞,態度強硬:“吃。”
俞陸:“……”
好半天,他抬起眼眸看了江柏一眼。
不愛吃東西是俞陸的老毛病了,以前江柏也不是沒勸過他,不過用的基本不是這種態度。哄的,撒嬌的,掐著腔調曖昧的,都有。
有時還會湊到距離俞陸很近的地方,故意用他不喜歡的聲音說:“陸哥哥你這樣不吃飯人家心好痛喔。”
他隻要怪腔,俞陸就不想理他,捧上來的粥看也不會看,屢試不爽。
而每每正色說話,即便不好聽,俞陸通常也都會接。
一如眼下。
看見對方沉默地接碗,江柏心下一軟,目光往窗外看去。
講究怪吃東西又慢又沒聲,等江柏心不在焉咬完三明治低頭時,發現對方連一半的粥都沒有吃掉。
俞陸並不喜歡被人等,腿腳不便讓他在這種小細節格外注意。見江柏放下盤子就要跟著放下粥碗。
江柏見狀默默轉頭:“劉叔,我沒吃飽,再給我弄個唄?”
說完就要從沙發椅背上直起身往廚房的方向去,卻不料俞陸放下勺子的手會伸出去拉他。
這人最近和以往不同,時常會主動去碰江柏。手掌握住手腕,溫熱又粗糙的掌心微微向下滑,好像隻是單純地拽,但貌似又不儘然。
仔細看的話,會發現他輪椅上的身體也是微微偏向江柏的,帶著不易察覺的親近。
“不用,我吃。”俞陸說。
江柏感受對方掌心單薄的溫度,聽出他話裡的情緒,有那麼一瞬間突然很想握回去。
而事實上他也確實這麼做了,垂下的一隻指尖很輕很輕地滑了一下俞陸手腕內側,像是忍不住想要偷偷安撫他,也給他一點點力量。
但等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又好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快速挪開視線收手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