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鳴捏緊了水杯,眼底下意識劃過一絲茫然與緊張。
他視線下移,似乎想要看看自己的小腹,但移到一半又生生卡住了,轉而盯著自己的指尖發呆。
他就知道。
發情期與雄蟲結合懷崽的概率是99.99%,何況他還喝了助興的藥物。
毫不否認某個瞬間薛鳴是驚喜的,但想起自己被改造得麵目全非的身體,那些驚喜就化成了無儘的隱憂,如果生出來是個和自己一樣的小怪物,還不如不生。
卵在身體裡拱動吸血的恐懼感被喚起,薛鳴突然捂著平坦的小腹彎了彎腰,嘴下意識張開,卻什麼都沒吐出來。
他維持著半彎腰的姿勢,等那股難受勁兒過去。
作為實驗體,渴望繁衍的基因早就被植入了薛鳴的體內,影響著他的意識,令他分不清過去到底是他自己想要幼崽還是被植入的基因左右了他。
一想到這,薛鳴隻覺得惡心至極。
一隻手掌落在背上,輕輕拍打了幾下,左越帶著心疼的聲音響起:“還好嗎,喝點水壓一壓。”
隨即水杯便被端到麵前,杯沿抵了抵他的唇邊。
薛鳴接過水杯,仰脖大口灌了下去,多餘的水沿著唇角下滑至脖頸,被一隻白皙優美的手擋住,逆方向擦了上去。
喝完水的薛鳴再次陷入愣怔狀態,他攥著空杯目光發直,臉上的表情一片放空,久久沒有說話。
腦子裡的東西太多太亂,令他喪失了平時的自持與冷靜。
或許從在荒星那晚被觸手怪種下蟲卵的那一刻開始,薛鳴過往的一切被悉數打破,多重身份產生的特征交織,令他時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麼?
作為盛卵容器的雌蟲、被基因改造的實驗體、抑或隻是被送往哥兒世界避難的蟲蛋?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連意識都不是自己的,說不定是那群家夥撬開他的腦殼換了個芯子,表麵看著是人,其實不過是個被操縱的提線木偶。
可笑這木偶還十分天真地以為它是自由的。
很多事不能細想,察覺自己快要鑽進牛角尖後,薛鳴及時打住了這種想法,將空杯擱在吧台上,抬眼看向左越。
那雙眼深邃,瞳孔是少見的純黑,看人時很容易產生一種被盯著的錯覺。
左越呼吸頓了頓,幾乎要為這樣的薛鳴著迷,但理智告訴他接下來的對話將很艱難。
薛鳴盯著他,眼底情緒翻湧變化,深而濃的暗潮在深處激蕩,就這麼看了他幾秒,突然卸了力一般轉身往裡走。
“我冷靜冷靜,不要過來。”他大步走進休息室,並將門關上了。
左越發出一聲壓抑的歎息。
飛行艦繼續往北邊開,蔚藍色的海麵逐漸被冰川取代,放眼望去滿目皆白,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棱棱的光輝。
抵達北部冰川的第二天,薛鳴終於打開了房門,坐在駕駛艙的左越將飛行艦設置自動駕駛路線,邁開長腿來到後麵的艙室,正好撞上取下圍裙的薛鳴。
兩人目光相對,各自怔了怔。
薛鳴繃了繃唇,低頭默默係圍裙,小小的空間內頓時鴉雀無聲。
手指卻僵硬得仿佛生了鏽,薛鳴絞纏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把帶子係上,反而把手指勒出了一道道白印。
眼見他的動作越來越粗暴,細細的帶子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左越才像被按了開關鍵一般,抬步繞到他的身後,接過係帶十分順利地打了個活結。
薛鳴垂手斂目,想說些什麼緩解氣氛,卻因為不善口舌而悶在了心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左越係完帶子後靜靜站在他身後,沒有要走的意思。
“你——”薛鳴深呼吸口氣,下一秒一個溫熱的身體從身後貼了上來,左越從背後抱住他,雙手摟住他已經瘦了許多的腰,下頜擱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間的熱氣儘數被噴灑在耳後至側頸一線。
薛鳴腿軟了軟。
他不願轉頭看左越的眼睛,便將目光落在麵前的牆壁上,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足夠平靜。
“你是什麼想法?”
他感到左越的呼吸頓了頓,接著有些冰涼的東西貼上了他的側頸,左越額頭抵了抵雌蟲溫暖的皮膚,聲音乾澀喑啞。
他說:“阿鳴,我喜歡你。”
薛鳴“嗯”了一聲:“我知道。”
他們是生死相托的愛人,但現在橫亙在他們麵前的問題比生死要棘手得多。
誰也無法預知薛鳴如今的身體是否適合受孕,有沒有被基因汙染,孕育過程中會發生什麼……
一切一切的不可知擺在眼前,關於蟲蛋去向的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