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路稅漲價不在他意料之中,而這樣一去一回,就算能把車上的蜀錦在汴京賣掉,再從汴京帶貨回蜀中,估計也要虧錢。
明遠對那名蜀商並不如何同情。做生意除了精明頭腦以外,消息耳目靈通,為人隨機應變,甚至擁有及時止損的魄力都是很重要的。
隻不過宋代的普通人確實正忍受著太多名目繁多的稅負,朝廷的手伸向了每個人由生到死的每個方麵,試圖將任何一枚可榨取的銅板都榨出來。臨時措施也就罷了,但絕不是什麼長久之計。
此刻胖蜀商一臉欲哭無淚的可憐模樣,但始終拿不出一個辦法來,令人圍觀的人都為他著急。
然而明遠卻看到了一個機會——
於是他從袖中抽出一把折扇,緩緩打開,麵對折扇上龍飛鳳舞的“1127”四個阿拉伯數字,一麵輕輕揮動,一麵小聲交流。
“1127,你說的‘等價交換’,有地域限製沒有?”
係統沉默了好一陣,終於回答了一句:“在這一方麵沒有詳細的規定。”
沒有詳細規定就是沒有規定。
明遠微微一笑,將折扇一收,緩步上前,問那蜀商:“這位仁兄,你這一車蜀錦,在汴京能賣多少錢?”
胖胖的蜀商正失魂落魄著,半晌才答道:“大概七、八百貫……”
明遠眯著眼笑著:“我看看貨色。”
那蜀商渾渾噩噩地從騾車上取下一匹,扯開外麵包裹的油紙。圍觀眾人都是“啊”的一聲。
果然,眼前隻見錦繡燦爛的一幅,是芙蓉葉內織梅花的紋樣。錦緞反射著夏日耀眼的陽光,一時間流光溢彩,仿佛天上的雲霞被嫁接到了人間。在旁圍觀的人們,頓時連暑熱都忘了。
“這樣吧!”
明遠點了點頭,說:“我以八百貫作價,從你手中買下這一批蜀錦。你便無須再交這過稅,不妨在京兆府住兩日,看看我們關西的好出產,帶些回蜀中去吧。”
蜀商聽見了明遠說話,一時竟沒能反應過來,麵色古怪地望著明遠。
按照路途與路上要繳的各種稅負計算,這些蜀錦在長安,總共賣六百貫是頂了天了。
而八百貫,即使是在汴京,也是他能夠賣得的最高價。
他哪裡想得到會有這樣一名清秀儒雅的小郎君,要以八百貫的價格,把所有這匹蜀錦都買去,既免了他在酷暑中路途奔波之苦,又讓他免於繳納那多如牛毛的各種稅金。
自己的損失,怎麼能平白無故讓他人來全部承擔?
這胖胖的蜀商頓時開口:“六百貫!”
明遠一怔,沒想到會有人這樣和他討價還價,當下也順口說:“七百五十!”
“六百五十貫!”
“七百……”
“成交!”
雙方喊定了七百貫,明遠和那蜀商大眼瞪小眼——如今他們都有點兒鬨不清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買家還是賣家。
圍觀旁人一起拊掌大笑。
人群裡不知是誰認得明遠,吆喝了一嗓子:“明小郎君這既是幫了外來的客商,也是幫了咱們本地人。他剛才不是說了,讓這商戶多看看咱關西的出產,這也就是幫了咱們本地的生意人呀!”
聽了這話,一時間城門口人人對明遠讚不絕口。
連那兩個稅吏都十分高興:在本地交易就要收駐稅,駐稅比過稅還要高上一厘錢。
明遠便以“等價交換、約定成交”的方式,比尋常價格多花了一百貫,買下了一批蜀錦,而且是皆大歡喜,人人都高興。
待到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位胖蜀商高興得快要哭了。
他突然想起什麼,從自己隨身的行李中取出一卷書冊,遞給明遠。
“明小郎君高義,在下無以為報。這本詩集是我蜀中文學大家所著,得來不易。因觀小郎君姿容出眾,文采斐然,唯有以此書贈之,望小郎君莫要推辭。”
說罷,胖蜀商將這一卷看起來成色很新的書冊推到明遠手中。
明遠聽對方說“蜀中文學大家”,心中就有點感覺,接到手中一看封麵,封麵卻平平無奇,印著三個字:《南行集》③。他趕緊翻開扉頁,一眼瞥見了合著者的姓名,果然與他所想一樣,是三個極其響亮的名字——
蘇洵、蘇軾、蘇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