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兄如此視物,想必有些不便。小弟一直有個想法,但不知能不能成功。因此想著做出來給文叔兄試試。”
“請放心,費用都是小弟出,文叔兄這裡絕對分文不取。”
“其實小弟自己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成功,但萬望文叔兄不要推辭。”
明遠誠懇地說。
李格非:“啊這……”
他還真沒有理由推辭。
他還沒有謝過明遠今天幫他避開了一樁注定被騙的交易,省下了650貫的巨款。
明遠已經在打算送自己一件“見麵禮”?
李格非受寵若驚,一動不動地坐在明遠身邊,老老實實地聽著宮六手中的器械發出吱吱呀呀摩擦的聲音。
但無論是誰都沒有製作鏡片的經驗,而且誰也不能給李格非“驗光”,測試李格非的近視程度,因此隻能由宮六磨一會兒鏡片之後,就先拋光,讓李格非試試看合不合適。
試了兩回之後,李格非喉嚨裡發出古怪的聲響,他發覺,透過這枚專門為他磨製的水晶鏡片,他眼前的世界,似乎清晰了一點兒。
明遠將剛才用來畫草圖的那張報紙塞到李格非麵前。
這回李格非沒有將整張臉都湊到報紙上,他一手扶著透明水晶鏡片,一邊讀出了報紙上的內容:“川西瓦子……目連救母?”
“哇——”
明遠一躍而起,滿臉喜色。
“原來真的能行!”
他當然知道是能行的,但是在宮六和李格非麵前,還不能表現得那麼肯定。
果然,李格非移開擋在眼前的透明水晶鏡片,問他:“遠之是如何想到,用這種方法能夠讓格非看清眼前的呢?”
明遠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生而知之”,反而望著宮六,說:“當初與宮六丈聊天時,不知怎麼,就聊到,說是兩四周薄,中間厚的鏡片,放在報紙跟前,能令報紙上的字跡變大——這是小弟有一次偶然試過發現的。”
“當時就想試一試,磨出這樣的鏡片,許是也能讓人看書讀報容易些呢?”
“可是……”
李格非敏銳地察覺到明遠描述的這種鏡片,和他剛才拿在手裡,四周厚,中間薄的鏡片不大一樣。
“因為聽說有些人年紀大了容易視物不清,眼前的字看不清,遠處的風景反倒尚可。”明遠微笑著繼續。
“然而文叔兄的情況似乎是反過來,幼時便是如此,而且是遠處的物事看不清,湊近了反而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想到,或許應該反其道行之,將鏡片打磨成,四周厚,中間薄的形狀呢?”
李格非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應。過了半晌,他才醒過神來,連忙從那小杌子上站起身,衝明遠一揖,感慨道:“遠之兄,我真的沒想到,世上竟有你這般聰明的人。”
明遠哪裡有這厚臉皮來接受李格非的誇讚?
他趕緊偏過身體,對李格非說:“文叔兄,你也應該謝謝宮六丈,世上竟有他這樣機巧的手藝人!”
“對!”
李格非激動地轉身,衝宮六也行了一禮。
李格非是穿著文士襴衫的書生,說話行事又都是文雅有禮,顯然是一名讀書人。
一名讀書人,當眾向一名手藝人行禮,雖不能說是絕對沒有,但在這個時空裡絕對不常見。
連宮六本人也呆在那裡,發了好久的呆,這才回過神,笑著搖手:“不敢當,這老漢可不敢當!”
明遠也笑,對李格非道:“文叔兄可彆著急。這鏡片還得細細地磨,要等到這鏡片磨到完全適合文叔兄才行。”
因為缺少驗光手段,這個時空裡就隻能使用笨辦法,一點一點地磨鏡片,每磨一點就讓李格非試一試,還不夠清晰就繼續磨,一直磨到能看清為止。
等到一枚鏡片磨完,就要給李格非磨適合另外一隻眼睛的鏡片。
李格非一時有些擔心這其中所需的費用,明遠卻要他不要擔心。
既然是明遠提出的“試驗”,那自然是明遠一力承擔所有的成本和宮六的人工。
誰知宮六聽了兩人的對話,已經在旁邊笑開了。
“明小郎君放心!”宮六笑得像是一隻老狐狸,“老漢隻會收您一點兒材料錢。”
畢竟用的是水晶,這種材料不算便宜。
但是宮六嗅到了其中的商機,自然希望不止是李格非一人成為他的主顧。
若是有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借助他的水晶鏡片看清書頁上的文字,那以後宮六還愁什麼生計?
都是聰明人,明遠馬上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頓時拊掌大笑,連聲稱好。
他也沒想到,要推廣這水晶鏡片,竟如此容易。
這回總算能再賺一點的蝴蝶值,補償此前幫助朱家橋瓦子而造成的虧空。
“遠之,又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那邊蘇軾不知此前逛了什麼,正與蔡京並肩過來,一見到明遠在攤子跟前與人說話,立即腳下生風,一溜煙跑過來,想知道明遠是不是又淘到了一挺廷珪墨。
明遠見宮六磨水晶的進度相當緩慢,知道這件事急不得,乾脆先將李格非介紹給蘇軾和蔡京。
誰知李格非聽了蘇軾之名,還沒能看得清蘇軾的人長什麼樣子,已經麵露萬分激動,衝著蘇軾所在的方向一揖到底,聲音發顫地開口。
“後學末進李格非,拜見蘇眉州先生。”
明遠:什麼?他這是……把蘇門後四學士之一的李格非給直接“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