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旁的蔡京也正在尷尬,畢竟這一瓶酒露價格不菲,今日他好不容易裝一回闊,在豐樂樓擺宴,誰知竟遇上種建中這樣“好酒量”的客人,隨時能把他吃窮。
明遠心裡正在發散,突然發現種建中眼神不對。
他順著種建中的眼神看過去,心中大驚,頓時將手中的酒盞一放,馬上站起來,大聲道:“元澤,元澤兄!”
隻見王雱臉色蒼白,以手撫胸,額頭上是密密的細汗,喘氣很急。
見到這情景,酒博士也發出一聲驚叫:“客官,客官你怎麼了?”
原本一直坐在角落,抱著琵琶的歌妓此刻也丟下琵琶站起身,飛快奔出閤子。明遠聽見她在大聲問:“大夫,此間有大夫嗎?……哪位是大夫?”
在座之人也已經被著陣仗嚇到了,全都放下手中的杯盞,朝王雱這邊聚過來。
最著急的人當然是蔡京。
如果在這間閤子裡,在他召集的宴會上,王雱有個三長兩短,他蔡京就是往死裡得罪了當朝宰相。就算有蔡卞那一層親眷關係也勢必無可挽救。
所以此刻蔡京撲到王雱身邊,握住他的手,緊張地問:“元澤,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卻聽明遠果斷地說:“將他的衣領解開——”
蔡京不明白但是照做了。
明遠又吩咐那酒博士:“去將窗戶打開!”
如今已入夜,閤子兩麵糊著桑皮紙的窗戶都緊閉著。酒博士跑去推開窗,一絲寒冷而清新的空氣頓時從外間湧入室內。
王雱喉頭動了動,似乎是感覺稍好。
明遠來到王雱身邊,抬手便將王雱麵前桌上的水晶盞拿起,又取來被酒博士撂在酒桌上的水晶瓶,咕咚咕咚將那酒盞倒滿,然後遞到王雱手邊,用鼓勵的口氣大聲說:“來,元澤,把它都乾了,乾了你就能好起來!”
王雱此刻也像是溺水的人撈住了一根稻草,伸出手扶住水晶盞至口邊,在明遠的幫助下,竟真的“咕嘟”兩口,將整盅酒灌入口中,一飲而儘,可能比剛才種建中的樣子還要豪邁。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雱臉上。
一時間閤子裡似乎可以聽見心跳聲。
片刻後,王雱放下手中的玻璃盞,坐正身體,應道:“勞諸位掛心,我好多了。”
他臉色依然蒼白,但是眼中已有神采,額上也不再繼續沁出汗水。
氣氛瞬間放鬆——
先是蔡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伸手去擦拭他自己額上的汗。
然後是種建中在明遠肩上輕輕拍了一掌:“遠之,真有你的啊!”
目光頓時儘數向明遠轉過來,人人都驚異於剛才明遠的急智——給王雱灌了一杯“酒露”,竟然真將王雱治好了?
也有人望著還剩半瓶酒漿的水晶酒瓶,眼神熱切,像是把它當成包治百病的寶物。
明遠心裡嗬嗬地笑了兩聲,在剛才那一刻,他其實是想起了在本時空的經曆——他身邊的闊少們總是有些愛裝逼的臭習慣,有些人喜歡在稍微感到不舒服的時候,就喝上一大口白蘭地。
當時他出於好奇心,就去查了查背後的原理——酒精可以緩解心動過速,所以在曆史上某段時間裡,西方大夫用白蘭地來治療心衰。
當然這方法並不科學,而且治標不治本。
但是臨時用一用確實有效。
這種功效的主要成分是酒精,因此,不管是白蘭地,還是朗姆酒,隻要含足夠酒精,都是管用的。
剛才明遠看見王雱明顯是一副心跳過快的樣子,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給王雱灌了一整杯朗姆酒……不,這甘蔗酒露下去。
王雱竟真的緩過來了。
此刻明遠一邊拍著心口,一邊向王雱伸出手。
王雱見他滿臉的關切,心裡也著實感動,握住了明遠的手道:“遠之兄……”
這位宰相之子,虛弱起來也是個需要朋友的關心的病人。
此刻看他的樣子,應當是已將明遠當成是救命恩人。
“病人在哪裡,病人在哪裡?”
剛剛奔出閤子的歌妓,竟真的帶了一位身背藥箱,手中捧著針盒的大夫,兩人一前一後,匆匆奔進屋。
那大夫一眼瞥見方才驚得臉色煞白的蔡京,就認定了他是病人,上來就搭脈,被蔡京將手抽了回去,推到王雱身邊。
為王雱把過脈,大夫點著頭說:“沒事了!”
這回整個閤子都放了心。
那大夫為王雱把過脈,又問了問他適才的感覺,然後皺著眉問:“郎君適才又是如何緩過來的?”
“他飲了一整杯酒露!”
閤子裡,一半人伸手指著酒桌上那半瓶“酒露”,另一半人伸手指著明遠。
“嗯,小弟以前查閱古籍,曾見到南方有‘酒露’,又名‘酒之精華’,濃稠者飲來可用於急救心動過速……”
他用自己最喜歡的“套路”解釋這次的事:“然而小弟也隻是聽聞,從來沒有見過‘酒露’,今日見到元澤兄不適,才突然想起這事,情急之下,才勸元澤兄飲了這一杯……”
“遠之博覽群書,遍閱古籍,所以於今日救了元澤的性命。”王雱歎道。
明遠卻搖搖頭:“這是元澤兄自己福澤深厚,與我有什麼關係?”
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在這兒,席間隻要有幾個膽大的,都會讓王雱飲點兒什麼救救急,沒準就飲了這能夠救人一命的朗姆酒呢?
不過,他也覺得有義務提點王雱:“元澤兄,‘酒露’此物隻是偶爾救急,那古籍上也說了,多飲則全無益處。另外,元澤兄此恙萬萬不可忽視,應避免過於勞心,時時調養,方對身體有益。”
他記得王雱是在三十多歲的時候盛年早逝的。剛才他急切之間給王雱灌下的這杯酒露,顯然治標不治本。
那名正在端詳著水晶瓶中甘蔗酒露的大夫,聞言抬起頭,看了一眼王雱的臉色,連連點頭,誇讚明遠:“這小郎君說得對!”“這小郎君說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