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情感就是如此特彆,剛見麵時兩個人都像是鬥牛犬似的,相處了這麼久,彼此扶持,共患難也共富貴,怎麼樣都生出了感情。
隻是明遠清楚自己身份特彆——他總有一天要花完該花的錢,回歸自己歸屬的本時空。
與其到了那時,他需要親自揮劍斬斷情絲,還不如趁自己還有勇氣的時候,提前做一個了斷。
他自信人生經曆足夠豐富,這點小傷小痛實在算不了什麼。
倒是不必連累了種建中。
想到這裡,明遠下定了決心。
他召喚1127上線:“1127,我還需要多久才能離開汴京?”
1127驚訝地回複:“什麼?親愛的宿主,您竟然這麼快就想要離開汴京了嗎?”
“如果您厭倦了汴京,那您就厭倦了生活!②”
明遠:……這都是什麼台詞?
“不過我當然可以幫您查看一下您這一百萬貫還有多少沒花出去。”
“哎呀呀,親愛的宿主,您的成績不錯,大約隻需要再花二十萬貫,我估摸著到年底……”
“郎君,郎君!”
向華的聲音突然響起,毫不留情地打斷了1127的回答。
“您快看,是誰來了!”
明遠甚至不必回頭,隻要聽向華這小子聲音裡的興奮,就能猜到來人是誰。
隻聽馬蹄不斷敲擊鋪著石板的地麵,一人一騎來到他身後。
明遠在心中歎息一聲,回頭看——
隻見果然如他所料,是種建中趕來。
這名昔日帶著兩個騎兵指揮的年輕驍將,今日卻是單槍匹馬的一人。夜風凜冽,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然而種建中已經看不出半點“酒露”帶給他的影響。而且看他的樣子,應當已是在汴京城中奔波了好一會兒,沿著豐樂樓附近的路徑都找遍了,終於在這裡找到了明遠。
“小遠——”
種建中一躍下馬,來到明遠麵前。
明遠一提馬韁,踏雪乖覺,抬腳就走。
豈料終究還是比不過種建中這位馬術名家。他一個箭步上前,輕輕一提馬韁,踏雪便乖乖地停住了腳步。
明遠無奈,隻能也一躍下馬,先對向華說了一聲:“幫我們照料馬匹。”
向華立即答應了。
這少年隨即露出誠懇的嘿嘿傻笑,眼神似乎在說:“郎君,你不要對種官人太凶了啊!”
明遠無奈,瞪他一眼,才轉向種建中,問:“師兄趕來,不知是有什麼話要指教嗎?”
種建中深深看他一眼,開口時嗓音沙啞,但已經全沒了酒意。
“指教不敢當!”
明遠說得不客氣,種建中那硬脾氣,自然也會硬邦邦地頂回來。
這麼會有這麼實誠,這麼不會說軟乎話的人啊——明遠在心中長歎。
“小遠,我隻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你——不論你如何看我,氣我,怪我……恨我,今日這句話我若說不出口,我便會一輩子鄙視自己是個懦夫!”
明遠知道種建中一向自居勇武,若從他口中也吐出“懦夫”兩個字,那必然是需要偌大勇氣才能吐露的心聲。
他沒有回應……但也沒有走開。
“小遠,我絕沒有把你當做董賢、彌子瑕一流人物,更加不可能將你像是豐樂樓裡的唱曲的歌妓那樣看待……”
明遠聽著臉色越來越沉。
種建中突然醒悟:糟糕,不對,原本是來求原諒表白的,怎麼好像越描越黑了?
他趕緊向前踏上一步:“小遠,我隻想讓你明白——”
“我早已鐘情於你!”
種建中這話說出口,兩個人心底同時悄悄一鬆。
——終於說出口了!
——他終於向自我表白了!
“我鐘情於你這件事,並不在於你是男是女,也不關乎你是妍是醜,是富是貧……隻是因為你是你,這世間獨一無二的你……”
種建中一麵吐露心聲,一麵伸手緊緊地握住頸間係著的那枚紅繩,仿佛那上麵係著的就是今世他與明遠的緣分。
他的眼神依舊犀利,但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緊張地注視著明遠的任何一點表情。
明遠低著頭沉默良久,終於抬起眼。
他的眼眶已然微紅,與他那被夜風凍紅鼻尖和麵頰一個顏色。
“師兄,既然我們已經共看過長安風物洛城花,又在汴水之濱共度了如此一段好時光……”
這時光,確然太美太好,令人不忍忘懷。
“如今我們一起送彆春風歸去,是不是就能容易一點?”
*
向華也鬨不清自己小主人和種官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隻覺得他們一會兒好了,一會兒又惱了。
在豐樂樓分開一次,在禦街前又分開了一次。
向華跟著自家郎君離開的時候偶然回頭,隻覺得種官人獨立於寒風之中的孤單身影實在是……連他都有點看不下去。
而他家明郎君竟然放著蔡河邊好好的大宅子都不願回,說是要去住客棧。
向華:……?!
這會兒他家郎君一麵騎著踏雪,一麵找客棧,一麵口中還在自言自語——
然而明遠哪裡是在自言自語,他現在正在和1127據理力爭。
“什麼?你說我在汴京城中有自己的宅子還要到客店去住這不合理?”
“我特麼為情所困我想另外找個地方散散心,這個花錢的理由難道還不合理?”
明遠提高聲音,哪管身後向華這小子早已不知想歪到了哪兒去。
“河狸,河狸!親愛的宿主,您的這個訴求非常的河狸!”
1127大約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滿懷震驚地回複。
它馬上又想起自己的使命:“親愛的宿主,既然您為情所困,要不要1127為您推薦相關道具?”
“讓我想想看,嗯,金牌係統1127隆重向您推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人次卡?”
聽見“人次卡”這個詞,明遠頓時揮手去額頭上擦汗——
看起來試驗方在這方麵……好像還挺有經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