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得托人去問問高太後的意思。
高紹祥正想著,忽聽身邊的管事畢恭畢敬地問:“什麼時候送去城中發賣妥當?”
高紹祥想了想:“北風起了,就在這兩天吧。你去安排個識字的伶俐夥計,去城裡的刻印坊問問,印個仿單,然後再在《汴梁日報》上打個‘廣告’!”
管事雙眼一亮,趕緊恭維高紹祥通曉時事,明察世情,不愧是高家最為倚重的實業好手。
如今汴京百姓都已經很認《汴梁日報》,但凡在那上麵打出廣告的,無論是正店腳店的吃食生意,還是瓦子裡新登台的伶人藝伎,多半都能掀起小小的熱潮,火上一陣。
高紹祥頓時麵露得意,在管事和夥計們崇敬的眼神中離開著作坊。
他哪裡知道,印仿單,打廣告,就等於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全部告訴明遠。
這些仿單,連同即將被刊登在《汴梁日報》上的廣告詞,在刊印之前就被送到了明遠手裡。
史尚望著明遠平靜的神色,心想:不知明小郎君遇上這種陣仗,會是什麼反應。
對手……可是高家啊!
他哪裡知道明遠心裡有一個聲音正在興奮地大喊:
——打起來!
明遠手中的幾項產業,都是一麵世便獨領風騷,獨孤求敗。市麵上基本上沒有對手能與他競爭。
但是現在,老天爺終於給他送來一個對手!
還有比這更令人興奮的事嗎?
想到這裡,明遠不露聲色,先抬起頭問管著蜂窩煤“分廠”的楊管事:“老楊,你怎麼看這事?”
楊管事思索了片刻,麵帶羞慚地對明遠拱手道:“郎君,有件事小人需與郎君說分明。前些日子,有兩名夥計在作坊招工時來了山陽鎮,乾了兩天,就悄麼聲地不辭而彆,隻拿了預支的一點工錢。”
“小人問了其他工匠,都說這倆夥計不安分,問東問西的,恐怕是,恐怕是……”
商業間諜!
明遠在心裡替楊管事補足。
在這個商業法規並不完善的時代,“競業禁止”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聞所未聞。派個工匠,假扮夥計,到對手作坊裡打探消息,這再正常不過了。
“楊管事,這不怪你。”
明遠微笑著回應:“最多你以後不要給新人預支太過工錢就是了。”
楊管事聽得心裡一鬆,和史尚一起嗬嗬地笑了起來。
“再說,咱們那蜂窩煤真正的‘機密’,這兩個夥計也還沒輕易打聽到不是?”
楊管事直到這時才露出神神秘秘的詭笑,重重點頭。
山陽鎮上的炭廠出產的蜂窩煤,可不隻是煤粉和黃泥混合,其中還會加入一些易於引火的成分。這些是隻有高級技術人員才會知道的內情。
明遠:很好,看來大家身上都有點兒“腹黑”屬性。
然而,史尚和楊管事的此刻自信,在高家的炭行大張旗鼓推出“新品”蜂窩煤的時候,很快被打擊了個精光。
高家炭行出產的蜂窩煤,是真的便宜,便宜到楊管事怎麼都不能理解——
明遠的蜂窩煤廠,哪怕是一分錢不賺,也沒法兒把價格壓得那麼便宜。
而且高家利用財力上的優勢,在刻印行印製了大量的仿單,甚至還加印了《汴梁日報》奉送,在汴京城形成了鋪天蓋地的宣傳優勢。
頓時,“蜂窩煤”這個嶄新的名字一兩日內就在整個汴京城內人儘皆知。
高家炭行門前拍起了長隊,人人都為能買到這種“新品”為榮。
於是,輪到史尚在事先聯係好代為售賣蜂窩煤的朱家橋炭行門口,望著自家的門庭冷落,愁眉苦臉地歎氣:
“對方畢竟是高家啊!”
明遠安慰他:“咱們至少還賺了一筆廣告錢,不是嗎?”
史尚頓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明遠還從來沒有見過史尚被打擊成這樣,一時間實在沒忍住,捧腹大笑,將史尚笑得哭笑不得,紫漲了臉。
明遠這才恢複了正經:“這樣不正好?”
“等到咱們靠口碑和實力崛起的時候他們至少沒臉來怪咱們!”
史尚回頭看看自家炭行門前,專門聘請來解說安全知識的牙人此刻正百無聊賴地站著。這名牙人見到有人來問價,剛要開口,誰知來人一問清價格,扭頭就跑。
史尚那張臉立即又苦了下去。
在汴京討生活的人大多精打細算,恨不得將一文錢掰開來用。高家出售的蜂窩煤每一塊都比明家出產的蜂窩煤便宜了十文錢。
這十文錢,就像是不可逾越的鴻溝,阻止了汴京百姓走進炭行,連貨比三家,買一塊試一試,他們都沒有興趣。
“明郎君,您真的覺得……我們能贏?”
史尚問明遠。
“當然——”
明遠笑著說。
“其實咱們已經有了好些主顧啦!”
已經有了?好多主顧?
史尚怎麼也想不通——偏偏他看明遠,完全是一副神態自若,勝券在握的模樣。
果然,這時有一名穿著短褐,裹著皮襖的夥計,推著一架平板推車,來到朱家橋炭行門口,大聲道:“一車炭。記在明十一郎君的賬上。”
史尚剛興奮了一下,馬上又如同一枚泄了氣的皮球,癟了回去。
感情是長慶樓啊!
長慶樓是自己人,這不能作數的。
但史尚又仔細看了看明遠的笑容,突然腦海裡靈光一現——
原來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