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切地說,他是不知道該邀請這倆去自家,還是應該就此告彆,目送種家兄弟倆自行回去。
種建中卻轉向明遠,用他獨有的武人姿態,向明遠硬邦邦地一拱手:“遠之!多謝!”
明遠一怔:謝我什麼?謝我幫你接孩子放學嗎?
種建中繼續說:“謝過高家的炭!”
明遠聽見“高家的炭”四個字,抿住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地向上揚。
原來你是知道的!
他通過鄭行老把高家給忽悠了一通,竟真的說動了高家,將質量最優的石炭平價轉給了軍器監。但此事他一個字都沒說給種建中——他也沒機會說給種建中知道,這好久沒見過麵的。
但種建中竟然察覺到了明遠在這整件事裡起到的作用,並且對他表示感謝。
有種……沒有白辛苦的感覺。
種建中見明遠的唇角揚起,眉眼頓時放溫柔了,沉聲開口:“今日冬至,一起過,好嗎?”
一旁種師中扁扁嘴,似乎在嫌棄他阿兄不會說話。
“師兄,我們師兄弟三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處,這冬至不大不小算個節,一起過嘛!”
種師中伸出雙臂,就抱住了明遠的胳膊,嘟著嘴嗔道。
那副架勢,似乎根本不由得明遠拒絕。
明遠:撒嬌大法,萬試萬靈。
種師中一開口,他就幾乎要投降了。
“正是!”
身後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一座大車正好駛過,停在明遠等一行人身後。
車簾一撩,王雱探出個頭。
“冬至不大不小算是個節,遠之賢弟,彝叔,端孺,家中大人相邀,去我家過節吧!”
這一聲太出人意料了。
王雱的“家中大人”是哪位?是當朝宰輔,出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王安石啊。
明遠和種建中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奇遇”,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神色。
卻見王雱從他的車駕上跳下來,向種明兩人行禮,然後再轉向年紀最小的種師中。
“喲,這就我們端孺呀!”
種師中小朋友也似模似樣地拱起雙手,衝王雱揖了揖。
“早就聽說了端孺在國子監的才名,那幾場辯論,將年長的同窗們也辯得口服心服。橫渠弟子,果然不凡,聞名不如一見那!”
明遠在一旁聽著,不由得對身邊的小豆丁刮目相看:種師中竟這麼厲害嗎?
不過,按照薛紹彭所說的,薛大衙內在國子監內全靠抱自己這位小師弟的大腿,才得以過關。現在與王雱說的一對照,自己這位小師弟,應當確實不凡。
誰知種師中聽聞,依舊是少年老成地謙虛了一下,然後說:“真理越辯越明,學術辯論嘛,辯多了,自然有心得。”
王雱先是驚異於種師中所說的“真理越辯越明”,然後便抬頭望向明遠,笑道:“遠之,如今我是信了,端孺與你是同門,妥妥的同門!”
明遠差點想要搖手否認:不,橫渠門下,我隻是個湊數的。
忽而一陣寒風,打著旋兒卷來,王雱從馬車裡出來,這時便打了個哆嗦。
明遠關心,連忙問:“元澤兄身體可好些了?”
王雱笑道:“好極了!”
“須知自上次往遠之家做客之後,愚兄就覺得身輕體健,與往時不同。偏偏家母與拙荊還不放心,輪番請了大夫來看。甚至還有上次豐樂樓那位,傅堂大夫。”
“他診脈之後告訴我,說是脈象已完全變化,就好像我從未得過什麼心衰之疾一般。”
王雱爽朗地哈哈一笑,再次相邀:“幾位,看在小弟這麼大冷天還跑出來相邀的份上,就請撥冗往府上一聚吧。”
說著他轉向種師中:“家母特地為端孺準備了羊肉餡的餛飩……”
明遠望天:王雱竟然找準了方法。
以吃食來邀請種師中小朋友,那絕對成功啊。
果然,隻見種師中一對烏溜溜的圓眼睛透著光,望向王雱,喜孜孜地點點頭。然後他轉向身後的明遠:“師兄——”
明遠:好好好,不就是撒嬌大法嗎?我認栽了。
明遠一點頭,種建中不可能再說不。
當即種師中坐了王雱的馬車,明遠、種建中和向華三人騎馬,一起向位於崇仁坊的相府過去。
走在路上,明遠突然想起春天時他被“榜下捉婿”,誤捉入相府的情形。
他忍不住“噗嗤”一聲自己笑出聲來。
“實在是沒想到啊,第一次進相府,是那種情形。現在再進相府,卻又是這種情形。”
種建中就在他身邊,原本一直默然不語,現在沉聲開口:“小遠想得到王相公邀我等前往,是為了什麼嗎?”
明遠也很好奇,但他並不太在乎。
“不用管旁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我隻知道今日是冬至,要吃餛飩。”
而王安石家準備了羊肉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