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千萬貫(1 / 2)

史尚在十一月頭上就到了廣州。

他在隨船剛剛離開杭州的那幾天,暈船暈得厲害,吐得昏天黑地,恨不得連苦膽水都吐出來,隻能成天躺在船艙裡。

船行第十日上,史尚已經勉強能到甲板上轉轉。

待到了泉州,史尚已經在甲板上如履平地,隻是偶爾還會覺得頭暈。

等船到廣州,史尚站在船板上,已經完全能與一名老練水手相匹敵。

他在兩個月裡經曆海上的風吹日曬雨打,史尚的皮膚已經曬得微黑,鬢邊也不再簪花,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已經隱約有了些見過大陣仗的海商氣質。

鄧宏才欽佩地對史尚說道:“原本以為史兄吃不下這個苦,還沒到泉州便會打道回府的。”

史尚得意地一挺脊背,笑道:“鄧兄看我是這種人嗎?”

但史尚很清楚,他不是沒打過退堂鼓。可隻要一想到離開杭州之前明遠那些諄諄囑咐,和自己在明遠麵前所做的承諾,這些苦就全被拋在了腦後。

明小郎君身邊就他這麼一個可靠的人,想要在南方開拓必須得靠他。

總不能因為這一點小挫折就辜負明遠的一片信任吧。

回憶起這些,史尚也難免為自己感到幾分自豪。

“這就是廣州港了呀!”

他轉頭,與鄧宏才一起眺望船舷兩側,珠江兩岸的景色。

史尚與鄧宏才南來所乘坐的,是一艘中等大小的福船,載貨量在2000料左右——駛在杭州灣算是中等規模,但走在珠江水道中便隻能算是小船了。

珠江水道異常繁忙,大大小小的商船在江中依次有序穿行,中間時不時載有市舶司官員與兵士的小船在船隻中穿行,提示船隻進港,或者勒令船隻停下接受檢查。

一切行進得都很慢,但是有一種隱性的條理與秩序在背後,給人以一種不慌不忙的感覺。

史尚心知急切不得,也晚不到哪裡去,便將一顆心放在肚子裡,慢慢觀賞珠江岸上的街景。

珠江兩岸幾乎全是供貨船停泊的碼頭與棧橋,此刻早已泊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各種為船上人員運送柴草與飯食的小船正在與船上水手交接貨物與補給。間或還有一兩艘漁船經過,船上載著今日的漁獲。

越過密密麻麻的停靠船舶,珠江岸上先是一條供運輸貨物的道路,道路另一邊則是一排整齊的房屋,沿街的一麵都是商鋪,此刻都打開了門板正在營業。

這些房屋外都建了一道風雨廊,遮陽避雨。這道風雨廊下自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而史尚留意到街道上的行人中有不少夏塞裡奧那樣形貌的“夷人”,他們大多身材高大,或蓄著大胡子,或頂著金色、棕色的長發,穿著不中不夷的長袍,在街道上來去。

除了這些形貌明顯有彆於華夏人士的“遠夷”之外,還有好些來自南洋的海商——鄧宏才對這些人相對熟悉,便一一指點給史尚看。

他們大多身材不高,膚色被常年烈日曬得黝黑,他們不喜穿長袍,大多穿著顏色十分豔麗的短褐,還將褲腳卷高,露出兩條細腿。走在珠江畔平整的街道上,他們索性打著赤腳。

反正南方的天氣一向暖和,十一月間,也不至於冷手冷腳。

路邊的商鋪多半是海商們展示貨物所用,也有一部分開來是向海商們兜售日常必需的用品。路邊也有些小攤販,時不時能看到賣花的小販提著花籃,花籃中盛放著今日剛剛采擷的鮮花,用史尚聽不大懂的當地鄉音大聲叫賣。

史尚與鄧宏才所乘坐的船隻一直等到日頭西斜才抵達泊船的地點。

市舶司官員上船檢視登記之後,史尚便下船。

他先用兩個銅板買了一串珠蘭,請賣花女幫著簪在鬢邊上,然後打開明遠交來的信件,按照上麵的地址,找到了一家金銀鈔引鋪。

這家鋪子門外寫著“今日銅錢兌罄”的字樣——史尚聽說過,廣州一帶也鬨“錢荒”,缺銅錢缺得厲害。

大宋的銅錢因為鑄造精良,廣受歡迎。宋境之外的不少小國,交趾、三佛齊、真臘、占城、高麗……的商人都樂意將大宋的銅錢帶回國使用。

在那些小國,大宋的銅錢能夠像是本朝發行的貨幣一樣暢通使用、兌換。但是卻永遠不會被再運回宋境來。

因此如今大宋各市舶司都已經得了嚴令,禁止銅錢出海。如有查到,便會重罰。

而金銀鈔引鋪也沒有多少銅錢可兌,很多地方一到午後便會將銅錢兌儘。

史尚心想:這倒是一條重要的“商訊”應當儘快告知明小郎君。

他步入金銀鈔引鋪,取出明遠給的信件——那信件是用火漆封好的,裡麵應當是明遠給這間鋪子掌櫃所寫的親筆信。

信上還有印鑒——掌櫃拆信之後,連忙取來店鋪中用來記錄事先預留印鑒的簿子,仔細核對了印鑒的細節。

“史郎君,”

這掌櫃轉向史尚,自報家門說他姓錢,而後便滿臉堆笑地問:“明郎君的吩咐,小店莫有不從的。請問您這一次要支取多少?”

當初,明遠告訴史尚,到了廣州可以直接找金銀鈔引鋪提取款項。那時候史尚心裡還不那麼敢於相信。

宋境內有不少大商家,是在四處都開設有商行,本家的生意可以到本家的商號裡提取錢鈔——這些史尚都很清楚。

但是他沒想到明遠竟有那樣的神通,隔了那麼遠,天南地北的,竟也能在金銀鈔引鋪這樣的地方提取錢鈔。

明家的信用當真是卓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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