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滿頭大汗地醒來,四周一片昏暗。
他坐在榻上,急促的呼吸漸漸平息,才覺得自己身上的貼身衣物都浸透了汗水。
借著窗外照進來的一點點幽光,明遠往臥室裡放著的自鳴鐘那裡看了一眼——才早上三點多。
這架自鳴鐘他昨晚親手上的發條,報時想來不會有錯。那“擒縱機構”哢哢轉動的響聲在不斷提醒明遠——他現在置身杭州……很安全!
明遠圍著衾被,呆坐良久,慢慢地回想著剛才的夢境——
他夢見種建中一行人遇到了西夏黨項重騎兵的襲擊。
這並不出奇——他早有心理準備。種建中此去西軍,就是跟黨項人為敵的,遲早要接戰。
但是他做夢做到這個節骨眼兒上的時候突然被嚇醒了,夢中他在師兄身邊,直麵黨項騎兵,對方銳利的眼神從頭盔下冷冷地投到自己與種建中身上……那種真實的恐懼感令他在那一瞬間心跳加速,汗出如漿。
如果他將整個夢做完整,也許會夢到師兄和他的袍澤們每個人刷地抬起一柄吳堅他們正在試驗的火銃,等到那些黨項騎兵進入射程範圍之內,銃口火光迸現,黨項騎兵連人帶馬,紛紛倒地。
然而並沒有,他在最危急的那一刹猛地驚醒了。
體會到了所有的恐懼,卻看不清這一幕戲劇的結局。
最鬱悶的噩夢大概就是這樣的。
不知什麼時候1127悄然上線了:“親愛的宿主啊,請問您需要什麼道具幫助嗎?”
“道具幫助?”明遠很好奇。
“嗯,我來看看哈——”
1127拖長了聲音仿佛在調明遠的胃口。
“您現在的狀態很符合詩仙筆下‘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的詩意,所以我為您推薦‘長相思’次卡,需耗費蝴蝶值200點。它能夠直接將您帶到思念的人的夢境裡,讓您在夢中與之交流……”
“還有一張比較昂貴,需要耗費500點蝴蝶值的道具……”
明遠這時已翻身下床,趿上鞋子,順手為自己披上袍服。
“1127,我現在不需要那些勞什子道具,我需要的是‘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1127似乎還在道具庫裡搜索:“唔,親愛的宿主,您說的這一件……我擔任本時空係統這麼多年,似乎還沒有聽說過。”
明遠這時已經走出自己的臥室,向被他驚醒的長隨們投去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用你們隨行,隻是我突然想到一句偈子,要去北高峰下的僧院。”
明遠讓仆役們幫助他套馬。
他打算借著這淩晨的月色,和杭州城外如今越來越多見的“路燈”,啟程前往北高峰下的軍器監南方作坊。
“偈子”“僧院”什麼都是代號。他一說,明家的長隨便心領神會,立即為他準備馬匹。明遠匆匆忙忙用過一點早餐,便趕去北高峰下,去指點軍器監吳匠作即將進行的火器試驗。
一切擔心都是無用的,最有用的,是儘快將必須要做的事付諸實踐。
西夏鐵鷂子是可怕的,但在鐵鷂子之後,還會有女真的鐵浮屠,還會有橫掃大半個歐洲的蒙古鐵騎……
在明遠看來,阻止草原民族重騎兵的唯一手段,就是裝備火器。畢竟在他的本時空裡,當近代火器真正出現的時候,人們才終於意識到——原來騎馬與砍殺根本就不是戰爭的終點。
而以如今的科技與財政實力,能夠為軍中裝備火器的,隻有大宋。
明遠趕到北高峰下軍器監作坊時,天色已大亮。但吳堅等人都沒有料到他會這麼早抵達。
吃驚歸吃驚,明顧問對於火器研發的重視,也令吳堅等一乾匠人十分振奮,於是,這新一天“試驗——記錄——調整——試驗”的工作立即展開……
*
近來明遠總是這樣,當他發覺自己的心神被一些“無意義”的情緒侵占的時候,便不再多想,直接去做他該做的事,去軍器監,流連在“海事茶館”裡打聽遠洋船隻的消息,與“食貨社”的同學們一起鑽研經濟學的理論,或者乾脆去杭州市麵上,掏出兩串錢,不管三七二十一,見到小攤販就給錢——
明遠表示:解壓,特彆解壓!
但是最解壓的事還要數接到明巡從汴京寄來的信件。
明巡每季度會給明遠寄一份長慶樓經營的財務報表,並且在信上簡述長慶樓的營業情況。
這次明巡的信字裡行間都透著驕傲,主要是圍繞長慶樓本季推出的新品“鳳頭酒”的。
明遠頓時懵了:鳳頭酒?
他往下看,才曉得自己上次從鄧宏才手中收購的那一船“甘蔗酒露”已經運抵汴京。
這次他們長慶樓動作確實晚了一點,全汴京城已經將南方出產的“甘蔗酒露”沸沸揚揚地炒作了一番。
長慶樓先是被汴京的其它正店嘲笑為“假清高”,後來長慶樓也進貨酒露,立即又被嘲笑為“真跟風”。
誰能想到,長慶樓是推出了一種基於“甘蔗酒露”,但是又完全不同於“甘蔗酒露”的新品,叫做“鳳頭酒”。
這種酒的特彆,在於它的千變萬化。
它能夠與各種時令水果與香草搭配,瞬間便能夠變身為前所未見的新鮮飲品,花樣之多,連汴京城裡最流行的那些飲子鋪都要甘拜下風。
它又被盛在晶瑩剔透的玻璃杯中,酒客們能看見酒漿與果漿、清水等一道,在杯中慢慢地融合——汴京城中的雅人騷客將其視為一種獨特的視覺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