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因為在這家瓦子有一個長期的“閤子”,所以此刻觀賽,也在看台上有一排視角頗佳的座位。
於是明遠就帶著司馬光與蘇軾這兩位,穿過一道坐滿了女客的看台。那看台上,頓時有不少碧桃、海棠一類的春花拋下來,擲在幾人懷中。
司馬光不解其意:“難道杭州城風氣如此嗎?”
這位司馬大學士不喜歡簪花,此刻突然收到鮮花,十分意外。
蘇軾卻挽著司馬光快走,一麵走一麵笑:“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走吧,君實兄,這裡不是我們這些‘老夫’該逗留的地方。”
司馬光這才留意到,那些鮮花竟全是朝明遠那裡去的,以至於明遠不得不用他寬大的袖子兜住源源不斷拋過來的鮮花,甚至還略略向女眷那邊頷首以示謝意,然後再一溜煙地跑到另一邊男客較多的看台上去。
司馬光恍然大悟,搖頭歎息道:“看花東陌上,驚動洛陽人②。明郎若去洛陽,也一樣是這番待遇。”
說話間他們已在看台上坐定。看起來兩支參賽隊伍正在準備比賽,服色各異的十多人各自聚在一邊。
明遠這個“固定座位”得天獨厚,將場地裡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司馬光縱然是有些老花,但視遠並不費力,馬上便見到那些參賽的蹴鞠手各自圍在一麵支起的黑色木板跟前,雙方各自有一人,手持一枚白色的東西,在那片木板上畫出白色的圖案。
“那是他們的教練,在向球員講解‘進攻路線’。”
明遠好心地向司馬光解釋。
聽見“進攻”二字,司馬光便有些心驚,心想,這又不是對陣交兵,哪裡還有攻有守的?
但是看那黑色的木板上被畫下了一枚又一枚彎彎的白色箭頭,確實有些像軍中將領向屬下和兵卒們講解行進線路的樣子。
司馬光本人也是雖然沒吃過豬肉,但也好歹看過豬跑。雖然他自河東路那次挫折之後終身不言兵事,但是無論在河東還是在陝西路,都曾經親眼看到過軍中將帥議論兵事,看到過他們在輿圖上來回比劃。
這時蘇軾卻告彆了一個在瓦子裡叫賣飲子的小販,一手捧著三隻杯子走了過來。明遠見到,連忙起身幫忙接著。
司馬光一看:這杯子也頗為出奇,看似普通的瓷杯,杯口上卻罩了一片荷葉,荷葉周圍用細繩紮緊。一枚葦管從那片荷葉中穿過。
蘇軾遞了一杯給司馬光,然後自己做起了示範——將那葦管的一頭放在口中,一吸溜,腮幫子便立即鼓了起來。
而明遠則微笑著向司馬光解釋:“這是為了讓場中的觀眾飲用時,杯中的飲料不容易被灑出來。”
司馬光自己嘗試了一下,果然,很方便,清亮可口的飲子幾乎不費勁地就到了口中。
但是,他看看身邊蘇軾的眼光,怎麼覺得:用這種新奇的方式喝飲子,也跟身旁這位明小郎君有點關係呢?
他們一行三人坐定了沒多久,比賽的雙方就進入場中。場邊旁觀的觀眾情緒變得十分熱列,看台上都是歡呼聲、尖叫聲和口哨聲。
隻聽一聲哨響,一枚圓球被拋進場中。
身穿黑色比賽服的府學聯隊中有一人,飛起一腳,那球便像是自己生了翅膀一樣,快速向對麵的“門框”裡飛去。
“怎麼會飛得那麼快!”
司馬光連自己手裡的飲子都忘記了,訝然出聲驚問。
在洛陽的瓦子裡,他見過的那些“雜手藝”蹴鞠,用的都是裡麵填了動物毛發的皮球,雖然也很輕,但絕對沒有這麼輕,這麼快。
明遠笑著為司馬光解釋:“十二丈,這種球是特製的,完全空心。裡麵就是一隻充滿氣的豬尿脬,外麵裹上一層羊皮縫成的外殼③。”
明遠說話的過程中,齊雲社的隊員已經一個頭槌攔截,將快速飛向己方球門的皮球給攔了下來,然後大力向自己隊友所在的方向踢去。
或許是這力道不對,也可能是那皮球的質量還不行,隻聽“噗”的一聲,那隻皮球突然癟了。
哨聲響起,那隻癟癟的皮球立即被換了出來,一隻新球被擲入場中,這次是由穿著白衣,頭上戴著紅巾的齊雲社隊員接了,兩三個起落之下,又傳到了府學那邊的球門跟前。
球門附近都是府學的士子們所坐的位置,這些年輕人們紛紛大聲叫嚷,喊聲震天。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府學聯隊的球門跟前突然冒出一人,伸出雙手,將那枚皮球抱住了。
球門前發出歡呼,而齊雲社的球迷這裡則傳來惋惜無比的歎息聲。
如此幾個來回,司馬光已經大致看明白了。雙方球員的跑動、傳球、配合都符合剛才他們在黑色木板上畫下的那些白色箭頭。
他突然悟到了什麼,連手中的“帶吸管水杯”都來不及放下,猛地站起身,驚問道:“這……這竟是練兵之術?”
他這一站,立刻就擋住了後麵的觀眾,開始有人發出不滿的抗議聲。
明遠趕緊請司馬光坐下繼續觀賽,他心中則正稱讚司馬光不愧是一位極其敏感的聰明人——
這是蹴鞠,也是足球,放在後世,它將是最接近“戰爭”的競技運動。:,,.,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