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兄,拜托……此事要緊,千萬拜托。”
明遠鄭重囑托鄧宏才。
鄧宏才黑黝黝的臉膛上露出一絲略帶迷茫的笑容:“這個您放心!我們這一帶有不少船隻是會南下做生意的,交趾、占城,自是少不了要去。隻不過……”
明遠拜托鄧宏才的,是在今年秋天從占城、交趾等地大量采購稻米,而不是以前那樣,僅僅采購稻種。
鄧宏才這就不太明白了。
稻米是司空見慣的商品,南北方價差不大,為何明郎君巴巴地要從南方買了來——這南方的稻米真的比兩廣、兩湖、兩浙所產的好多少嗎?
“我隻是需要多采購些原料而已。”
明遠笑著解釋,沒有多說原因,就算是說了,有試驗方的“屏蔽”在,對方恐怕也是聽不見的。
看過糖廠,明遠一行人又回到廣州,在這座沿海都會盤桓了數日。
在這裡,明遠向夷人海商們列出了他想要收購的物品清單,主要是各種原材料:銅鐵礦石、石墨礦、硝石硫磺、稻米……
以往北宋對外出口的主要是原材料,進口的多半是香料、犀角、珊瑚、珍珠一類的奢侈品——明遠認為這種海上貿易隻滿足了一小撮上層人士對於奢侈生活的需求,對於提升大宋國力根本沒有幫助。
因此他反其道行之,夷人海商們突然接到了這樣“新鮮”的需求清單,都有些猝不及防。
可是明遠這次帶來的樣品自鳴鐘、懷表、玻璃製品、青花瓷……全都是在海外大有前途的商品。這些海商們衝著這份利益,也不能不點頭,答應明遠,調整他們下次來時船上所帶的貨物構成。
此外,明遠還向夷人海商們高價懸賞,想要他們幫忙尋訪“玉米”與“番薯”這兩種作物。
為防名稱有誤,明遠還特地請畫匠繪出了他“想象中的”兩種作物的樣子,包括葉片、果實與根係。
眾所周知,玉米與番薯這兩種作物都是“地理大發現”之後從新世界引種到舊世界,隨後再傳入中國的。
然而這“地理大發現”乃是文藝複興後的歐洲人眼中的“大發現”,並不意味著在那之前,世界上其它地方就與南北美大陸完全沒有交流。
如今大食商人的航海技術已經足以支持他們從阿拉伯半島一路航行至南中國海,那麼跨越大西洋,抵達美洲,也並非太過困難。
明遠提出高額懸賞,雖未抱太大希望,但也許就能提早推動航路的開拓——前往美洲的航路也許會被提早發現也說不定呢?
除了發布各種消息,準備采購大宗商品之外,明遠還視察了他在廣州的產業——金銀鈔引鋪。
如今在廣州,明遠名下的金銀鈔引鋪已經不止是一個店麵了。
一家總店,四個業務點——三個業務點設在交通最為繁忙的珠江港口旁,另有一個業務點設在了市舶司門口。
總店就在廣州海事茶館隔壁,商人們往往談成生意之後,立即到一旁的總店來結算貿易,開立“飛錢”的票據。
明遠到了金銀鈔引鋪,與錢掌櫃聊了聊,再看一回賬簿,發現這金銀鈔引鋪裡已經積攢了超過六十萬貫的資金了。
當然,這些錢並不是明遠自己的——全都是客戶資金。
金銀鈔引鋪平時不會刻意吸儲,但是很多客戶為了結算方便,上一筆貨款收到之後,為了方便下一次購買貨物的款項,這貨款就放在金銀鈔引鋪裡不取出來。
明遠對錢掌櫃等人的要求是:客戶資金專門設賬記錄,並且定期與客戶的賬房進行對賬。
同時,客戶送到金銀鈔引鋪裡的現錢,也會統一集中到廣州總店裡來。
在這裡,錢掌櫃著人挖了一個地窖,用不透水的水泥將牆壁砌得嚴嚴實實。地窖裡則放著明遠以前用過的那種銅製保險櫃,櫃門上的鎖也一如既往地複雜,需要兩人同時用鑰匙才能打開。
此外,廣州總店還雇傭了幾名“保安”,以保護店內財產的安全,以及錢鈔在向幾個辦事處運輸路上的安全。
明遠順便給自己的金銀鈔引鋪上了一份“財產安全險”。這消息傳出去了之後,竟引得城中的海商與富戶們紛紛來問,他們也想為自己在廣州的家宅上一份“安全險”——明郎君說的這種新險種,正式向市麵上推出了嗎?
於是,明遠離開廣州的時候,竟有不少海商前來相送——
有人請求明遠:“明郎君,自鳴鐘、懷表……下次帶貨再多帶一點吧!”
如今這等用於計時報時的設備已在廣南二路傳開,哪家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想要為自家添置一台。懷表更加不用說了,隻是因為剛剛製出沒多久,產量還不大,價格也奇貴,尋常人輕易買不起罷了。
明遠衝來人一笑:“你如能物色幾名優秀的銅匠,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來人一聽,頓時喜得暈頭轉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
除了請托貨物的,也有不少人是來詢問保險和金銀鈔引事務的。
明遠來不及一一回應,隻能將他們都一一交付給史尚。
“各位,我這位姓史的兄弟,會全權負責在廣州的事務,他至少要在這裡待到今年秋天。”
所有來相送的商人們聞言,立即拋下明遠,轉向鬢邊簪了水仙花的史尚。找史尚說話的人立即圍了裡三層外三層,史尚想要向明遠好生道彆的機會都沒有。
明遠至此才能稍舒一口氣,轉頭來看他的兩個“跟班”——
蕭揚站在船舷邊,依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而種師中則捧著一碟據說能預防暈船的蜜漬烏梅,正吃得津津有味。
明遠一行人在正月中旬乘坐海船返回杭州,沿途在泉州與福州停留。明遠將他在廣州做過的事又都照樣做了一遍,又結交了不少海商同行。
這麼一耽擱,他們的船在二月下旬才將將抵達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