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升卿“啊”了一聲,然後馬上反應過來:“原來阿兄早有腹案。”
“還能怎樣?”呂惠卿歎了一口氣,“我本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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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中午時分,開封府因有人檢舉《汴梁日報》“妄議朝政、混淆視聽、惑世誣民”,前來暫時查封《汴梁日報》。
《汴梁日報》每日一刊,通常編輯部是白天工作,采編各種新聞,招攬廣告生意,製傍晚時定稿,付梓印刷。
刻印坊的工作時間是自入夜開始,直到淩晨,將報紙儘數印出,分發至汴京全城。
因此開封府查封的是《汴梁日報》編輯部。
開封府衙役趕到編輯部時,《汴梁日報》的編輯們都表現得非常配合,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此事一般。
他們甚至還準備了向所有刊載廣告的商戶致歉的信函,表示因為開封府的審查,《汴梁日報》會暫時停刊幾日。會停刊多久還無法預計,因此請各商戶諒解。
如果《汴梁日報》無法複刊,則會將所有事先收取的費用全部退回,並給予補償。
也正是通過這一份致歉信函,《汴梁日報》被查封的消息第一時間傳遍了整個汴京城。
汴京城立刻炸鍋——
百姓們感到憤怒。
畢竟這《汴梁日報》是刊載吃吃喝喝瓦子勾欄雜劇一類生活日常信息的。一下子沒有了《汴梁日報》,且彆說習慣不習慣,不少人生計都會受到影響。
那些四處販賣遞送報紙的報童,在各處店鋪、酒樓中“講報紙”的讀報先生,依靠報紙吸引四方主顧的瓦子和腳店……
不少人湧去《汴梁日報》的編輯部予以慰問,同時也詢問報紙被停刊的原因。
“究竟是為了什麼?”
開封府給出的罪名是“妄議朝政”,而《汴梁日報》論及朝政的,總共隻有那篇文章,一是《論“壟斷”》,第一就是《三問“交子”》。
《壟斷》那篇已經刊行有一段時日,而報紙今日停刊,隻可能是為了那篇《交子》。
這消息一出,位於界身巷的“金銀鈔引交易所”中,官交子的價格應聲下跌。甚至有不少前日裡心安理得持有官交子的商人,突然開始恐慌地拋售手中的交子。
前日裡官交子幣值穩定的大好局麵一下子被打破了。精美雙色套印的交子,再次有成為一堆“花紙”的傾向。
商人們恐慌的原因很簡單:官交子本就是一疊彩色紙,能夠被人當做代替錢幣的物品使用,完全是基於宋廷的信用與承諾。
如今連官府都不肯出麵保證,這交子能夠用來繳納稅賦——這不擺明了交子的信用還不夠,連官府都不肯收嗎?
官府不肯收?
那就狗都不要。
當日曾經在金銀鈔彙交易所賺到大錢的,一轉眼就又虧了大發,連保證金的補不足,隻能強製平了頭寸出局,此生再無資格進入交易所。
高家堂兄弟兩個,原本還在慶幸,低價賣出交子之後好歹又買了回來。但現在一算,又是虧到了姥姥家。兩兄弟因此心急火燎的,嘴上接連燒出了幾個大燎泡。
《汴梁日報》停刊第一日,在汴京流通的交子重新陷入混亂。
然而膽敢議論交子發行的報紙停刊,並沒有阻止汴京城中關於“交子”的議論。
這回出手的是國子監。
國子監破天荒發了一期《國子監學刊》,在各種經義文章之後,竟破天荒地夾了一篇文章《縱論“官交子”發行之利與弊》。
這份《國子監學刊》的發行,時間太湊巧,而內容上也剛好有重合,因此很多人猜是明遠的“財氣”通天,竟然也影響到了國之學府國子監。
但其實這份學刊與明遠沒有半點關係,始作俑者其實是種師中。
這少年自從回到國子監之後,就成天在同窗們麵前炫耀兩浙路府學自己刊行的《西湖叢談》,將府學的各社團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絕無。國子監是萬萬及不上的。
國子監中的學生甚至是師長,心中難免不服氣,但一翻《西湖叢談》中的內容,發覺整日埋首於經義的國子監師生們的確寫不出這等經世致用的文章。
不服氣之餘,國子監的師生們也開始慢慢探索。三司使薛向家的衙內薛紹彭就建議同窗們,參考杭州府學食貨社的研究方向,討論一下如今的熱點問題:交子。
也就因為時間上的巧合,《汴梁日報》一停刊,國子監立即出了學刊,刊載了關於交子的文章。令這整件事看起來,就像是在為《汴梁日報》鳴不平一般。
但其實《國子監學刊》從定稿到排版印刷,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這篇《論利弊》也並不是單獨針對眼下官府強推交子之事的評論。
但呂家兄弟得知了《國子監學刊》的時候一樣被氣得要死。
呂升卿不住口地抱怨。
而呂惠卿則皺起眉頭,問出一句:“難道……這一切也都在那明遠的計算之中嗎?”
如果這些真的都是明遠的安排——那麼他極有理由擔心,這個神通廣大的年輕人可能還有後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