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帳中所有羨慕的眼光都投在種建中身上。
而種建中也大喜過望,向王韶一拱手,大聲道:“必不敢有負經略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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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中,明遠在“金融司”堂而皇之地開始“上班”了。
他這金融司下屬機構隻有一個交子務,本身又是新衙門,平日裡異常清閒,大家都沒什麼事。
而金融司隸屬三司使管轄,三司使薛向如今正異常忙碌,根本顧不上明遠。
坊間都在傳說薛向有可能會隨時去職,交出這號稱“計相”的權柄,調往他處。而這三司使不知是何人能夠繼任。
於是,明遠這嶄新的金融司,便完全進入了“自覺自發主動”的狀態,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找事”。
期間蔡京來打過一次招呼,在明遠那張拉長的俊臉麵前碰了軟釘子,悻悻地回去,此後也不來打擾了。
薛向偶爾好奇,也來看過一次,見到明遠帶著他下屬的幾個吏員在州府裡忙忙碌碌。
薛向覺得十分好奇——他聽自己的兒子薛紹彭總將朋友明遠吹得天花亂墜,心裡總歸不大相信。
但是現在,薛向站在金融司中,聽明遠笑著解說他帶著吏員們正在做的事,不由心生感慨:
天下竟有這樣“沒事找事”的小郎君!
這幾天裡明遠帶人做的,是幾張報表——是明遠帶著他下屬的幾個吏員,將全天下各州縣所上繳的稅賦全都折算成了銅錢。
在此之前,大宋的財政收支上,隻會記著——今歲全國收入:糧幾多石,絹幾多匹,銅錢幾多貫……
以前薛向也暗自吐過槽:要將全天下的稅賦加起來,就非得加三個不同的數字。
但此刻,這報表上全都折成了銅錢,各州縣的錢糧調撥隻以一個數字來表示。薛向一望之下,竟覺得一目了然:哪一路繳的稅賦多,哪一路少,在各年間的增減變化……清晰無比,一望可知。
“這是……均輸法?!”
薛向喃喃地道。
“是呀,薛相公,均輸法是相當有意義的。”
“不止是簡便了各州縣之間錢糧調撥,也讓我們對各州縣的財政情況看得更加直觀。”
“薛相公,這樣一來,朝廷豈不是就能格局打開,縱覽全局了嗎?”
薛向不由得一陣懵:這麼簡單的方法,為何隻有眼前這小郎君上任之後才能搗鼓出來?
是因為他和此前司中的官員所思所想都落入窠臼了嗎?
薛向原本聽說了一些流言,說這小郎君的官職是“買來”的,據說還是直接向天子許了“天價”。但也有人反駁,說這小郎君天賦異稟,不僅僅是理財的能手,還寫一首好的理論文章,是被師友極其推崇稱道的,這才薦到了禦前……
而薛向因為兒子成天在耳邊念叨,先入為主,認為明遠肚子裡應當多少有幾分墨水。
誰知今日一見,明遠竟給了他這樣的“驚喜”,如此簡單,又如此行之有效。
薛向老於官場,心裡感慨,表麵上卻什麼都沒流露,而是將明遠遞過來的報表繼續往下翻——
“這是根據各州縣繳納的稅賦總額計出來的天下財富總額。旁邊列的這一欄,是如今在流通的貨幣數量,這貨幣包括了銅錢、鐵錢和交子,但不包括金銀——金銀都可以算作是商品,以銅錢計價……”
明遠絮絮地為薛向解說:“如果貨幣發行的數量,多過了天下財富,也就是貨物商品的總額,這就是‘超發’,貨幣就會貶值。也就是人們需要以更多的貨幣來購買同樣數量的商品。”
“有了這個測算,我們就大概可以算出,應該向民間發放多少貨幣。交子應當多印還是少印。”
“事實上,這個測算是大致準確的。熙寧以前的15年間,全國平均糧價,大約在70文到75文之間,如今已經升到每鬥100文了②。想來這是民間流通的貨幣更多的緣故。”
薛向越聽越是震驚:明明明遠說的道理平平無奇,很好理解,可是在此之前,他卻從未聽過有類似的言論。
至此,薛向已經對官家趙頊的“識人之明”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他心中頗有幾分慚愧地開口:“老夫應當早日來拜會明司監的才是。”
“也就是因為最近北方的旱情,衙門裡忙得一塌糊塗。”
薛向沒有提他的三司使位置不穩,正麵臨人事變動的巨大壓力。薛向隻是就事論事,最近北方的旱情愈發嚴重,令他和下屬的官吏們都忙得腳不沾地。
明遠卻睜大了眼睛,而後趕忙道歉:“如此是我的不是,沒來由地耽擱了薛相公的時間……”
但明遠顯然還是更憂心北方的旱情,馬上改口問薛向:“北方的大旱……如此嚴重嗎?”
薛向肅容:“確實如此,好多地方自入秋以來,滴雨未下……”
送走薛向,明遠腦海裡有個念頭,似乎正變得清晰,但他又總覺得模模糊糊的,像是籠上了一層窗戶紙,始終沒被完全戳破。
突然,明遠從自己的辦公桌跟前站起身,向衙署中的其他官吏打了聲招呼:“各位,我先翹班啦!”
其他小吏也沒膽子管自家上司遲到早退,隻能紛紛表態:明司監請放心,他們一定會將剩下的工作一一做好。
明遠便一溜煙出門——他想起了一件要緊的大事,需要趕緊出門,驗證一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