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頓時笑:“我道為什麼蘇眉公一下子做出了這麼多關於兩浙的新詞,原來是快要轉官赴以他任了,正舍不得南方呢。”
明遠的話引來一陣笑聲,連王雱也說:是這個道理。
“不過,想必他在密州任上,也一定會有更多佳作問世的吧!”
明遠心想:那是必須的。
不過,蘇軾的官職調動,他便不得不重新考慮對蕭揚的安排——明遠對蕭揚可從來都不是一味放任。蘇軾在杭州,就是應承了明遠,要好好“照顧”他這位“表弟”的。
此時天色早已全黑,汴京街道各處的燈火早已將這座北宋都城映得煌煌如晝。
明遠正要詢問各人是否想要出外觀燈,忽然見到王雱的長隨在閤子外探頭探腦的。估計是因為閤子內眾人剛才出神,那長隨不敢打擾。
他連忙捅捅王雱。
王雱“哦”了一聲,走到閤子門口,片刻工夫便急匆匆地返身回來,找到明遠:“遠之,對不住,家中似是出事了……”
明遠見到王雱臉色都變了,知道事情應當不小,連忙著人將這一對主仆送出長慶樓,騎快馬趕回相府去。
對沈括等人,明遠也隻說相府有些急事,召王大衙內回去。
沈括還曾笑說:也就隻有王相公這樣聖眷滿滿的人家,才會在上元夜這樣的時候被這樣急召回去。
誰知第二天消息傳出,汴京城震動。
出事的是王安石。
昨夜上元夜,王安石身為宰相,按照慣例入宮,向官家道賀。當時王安石騎馬進入宣德門,在宣德門口遭到了衛士的嗬斥,要王安石下馬。
王安石沒有理會——畢竟他不是第一年當宰相了,怎可能不清楚上元節的禮儀?
宰相,不止是他王安石,在王安石之前的那些著名宰相們:寇準、晏殊、韓琦、富弼,甚至文彥博……他們每年在上元夜進入宣德門的時候,都是騎馬進入皇城的。
但是那名衛士沒有收手,而是上前向王安石的坐騎抽了一鞭。
王安石是文官,不善禦馬,座下馬匹猛地加速,他便再也控不住馬韁,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好在摔得不重,人沒有出大事。
此事看來是一樁荒唐的小事,宣德門的皇家衛士對於“禮儀”的認知與宰相不同,從而引發了一起“小”衝突。誰知這卻在汴京城中引起了轟動。
人人都在揣摩此事背後的意義。
敏感的人嗅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政治風向。
——王安石是否聖眷不再了?
剛剛過去的熙寧六年,主持變法的新黨鬨出了不少亂子,雖然此後都被修修補補地拉回正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每一次出亂子,都是一次對王安石政治資本的侵蝕。
舊黨一如既往地攻擊新法,隻說新法是“飲鴆止渴”,讓賬麵上的歲入多出來,暗中卻損傷國本。
而這次在上元之夜,突然有一名不知從何而來的衛士,上前就在宰相的坐騎屁股上來了一鞭。
按照王安石的脾氣,自然是大怒上表,請官家徹查此事。
按照趙頊對王安石的感情,自然也應是大怒下令徹查,至少要杖責那鬨出亂子的衛士,斥責不曾將利益說清楚的內侍。
然而事情卻似乎向誰都沒能想到的走向轉去。
正月十八各衙署重開之後,明遠在他的金融司裡聽到八卦:有一名禦史上書天子,宣德門處宿衛皇城的衛士,乃是拱扈至尊之人。宰相不在應該下馬的地方下馬,理應被衛士嗬斥。
此言一出,滿朝大嘩。
須知這種事,在熙寧元年和熙寧二年時,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那時官家趙頊與王安石君臣相得,情若師生。
而明遠此刻正在他的金融司衙署裡,與溜號跑出來聽講八卦的沈括麵麵相覷。
跳出來指摘王安石的這名禦史是誰?
此人名叫蔡確,一度也曾是王安石麾下的得力乾將,是為新法搖旗呐喊的急先鋒。
但如今王安石被昔日支持者背刺一刀,頓時刺破了整個朝局的寧靜。
沈括拈著胡子,喃喃地道:“風向變了,風向變了啊……”
明遠卻沒有沈括那麼悲觀,認為官家趙頊開始厭棄王安石,不再支持新法。
他認為趙頊在這些年的激進變法取得一定成效之後,想要短暫地轉向保守,以平息朝堂上的爭鬥攻訐,製衡各方勢力。
至於蔡確,應當也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聰明人,依稀把握到了趙頊的心思,踩王安石一腳,以此博取天子的青眼。
明遠歎了一口氣,心想:話雖如此,但王相公這看人的眼光,確實有點問題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