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遠根本不知蔡京這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
待到比賽開始,蹴鞠場中掀起滔天的聲浪。明遠和蔡京所在的位置仿佛成了一個小小的港灣。他們兩人剛好能聽見彼此的對話,但是他們周圍的人因為噪音乾擾,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蔡京咂了一口飲子,問:“遠之最近心情不好?”
明遠聽見了,但是沒回答。
這還用問嗎?心情好就怪了。
明遠最近接到的打擊接二連三,先是王安石罷相,令他對天子趙頊的決心與能力生出一些懷疑。他的好友王雱也因此事而被迫南下。
隨後是馮京慨他人之慷,以堂堂宰相之威,哄騙他這一小官小商戶出資賑濟,殊乏治世之才,令人失望。
再後來是種建中隨王韶在露骨山失去消息。
而最近三司使沈括似乎有意檢舉當年新黨在兩浙路推行新政時的過失,被明遠好說歹說,死死摁住,沈括這才放棄了這一政治上極其幼稚的冒失舉動。
“你不必說什麼。”
在嘈雜的環境裡,蔡京對明遠溫言安慰。
“至少還有京懂你!”
“油膩!”
明遠心想:這蔡京究竟是哪裡學來的做派,真是廚房裡的抹布,油透了。
蔡京卻不大明白。他傍晚隻吃了一碗細料餶飿就來了,哪裡油膩了?
但他見明遠完全無意交流,也不把熱臉往人冷屁股上湊,而是神色淡然,學著明遠,將視線轉投向蹴鞠場中。
蹴鞠場中的比賽則遠比場外的暗湧要來得激烈。
對方是豐樂蹴鞠隊,由汴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的行首豐樂樓“冠名”讚助。這支隊伍以研究對手而著稱,據說借了豐樂樓的財勢,向全城的蹴鞠隊派出球探,將對手的每名球隊都研究得透徹,戰術上往往也很有針對性。
因此這豐樂隊從這賽季初起就勝率極高,頗有準備問鼎總冠軍的勢頭。
明遠原想,蕭揚來自杭州,初來乍到的,沒準可以出奇製勝。
誰知全不是那麼回事。
自打蕭揚上場,豐樂隊就派了一人專門“照顧”蕭揚,貼身防守,手上還時不時地做一些小動作,推一把,絆一跤,卻都是不會被裁判輕易判罰的那種動作。
明遠看得明白,對方三下五除二,就把蕭揚給惹毛了。
就算是泥人兒也還有個土脾性,更何況是在蹴鞠場上縱橫慣了的蕭揚。
很快蕭揚的眼神變得很凶,眼裡透著威脅。
對手大約仗著自己是豐樂隊的球員,認為蕭揚不敢將自己怎麼樣,對蕭揚的威脅視而不見。
蕭揚果斷出手,在對方伸腳想要再次絆倒自己的時候,蕭揚的一隻手,已經攀上了對方的胳膊。
這是蕭揚在極端憤怒之下才會出手的一招狠招。按照明遠所知,蕭揚會順勢攀住對方的胳膊,假裝重心不穩摔跌,順勢就能將對方的肩或者肘部扭脫臼。
受了這傷的對手往往極其痛苦,但是隻要找個跌打大夫將脫臼的關節正位,傷者立即無礙了,最多休養幾日,也不會落下什麼後遺症。
因此在杭州時,蕭揚每每用這一招來懲戒對自己下各種黑手黑腳的對手,出手固然狠辣,通常都能收到良好的效果,而且蕭揚每次都能將分寸拿捏得很恰當。
誰知這次——
“哎呀!”
明遠一聲驚叫,站起身。
隻見蕭揚在將手臂攀上對方肩膀的那一刻,豐樂隊的這名球員突然捂著心口倒下。看起來像是犯了急病。
滿頭大汗的蕭揚急切之下,麵向明遠這邊的看台,喊了一句什麼,似是在求援。
明遠一呆,臉色陡變。
但他反應也很快,馬上大喊:“蕭揚哥,快喊大夫,快掐他人中——”
蕭揚一怔,意識到自己剛才出口時說錯話了,頓時也朝場邊高喊:“大夫,快來個大夫,這人犯了急病——”然後趕緊低頭去掐那人的人中。
這時候明遠已經看見了一個熟人——他認得那是經常在豐樂樓為客人和歌妓酒博士們診脈的傅堂,被人稱為傅九丈的那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與豐樂樓的關係,傅堂也現身此處,正快步向倒地的球員衝過來。
明遠大喊一聲:“傅九丈,救命!”
傅堂衝他這邊的觀眾席一揚手中的針盒,似乎示意他已有準備。
明遠長籲一口氣,往後退了半步,混在驚呼起立的觀眾們之中,獨自感受心臟在胸中砰砰亂跳。
“好險……”
明遠剛剛在慶幸,蕭揚剛剛一時失態,應當沒有任何人注意才是。
這時他的衣袖突然被人緊緊一拉,是蔡京湊近他耳邊,陰惻惻地問了一聲:
“這個蕭揚哥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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