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建中此前曾經私下裡建議明遠,再次將耶律浚隱匿,甚至遠送至海外。
明遠因顧慮著蔡京會對呂大忠、種建中等人不利,再加之耶律浚本人的強烈反對,最終還是拒絕了種建中的建議。
此刻種建中眼中儘是焦慮與擔憂:“小遠,此事無論最終如何發展,你都務必儘早抽身出來,儘量置身事外。”
明遠點點頭,開口努力安慰種建中,表示這件事上他能做的有限,想必會被宋廷中那些能決斷一切的大佬們排擠在一邊。
種建中頓時長歎一聲,伸手想要揉揉明遠的腦袋,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不過也彆怕,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有師兄在。”
一時種建中與明遠分彆,一行人的首腦隻剩耶律浚、明遠與蔡京。
明遠對蔡京始終沒有好臉色,而耶律浚索性將蔡京當成了仆從一般,呼來喝去。蔡京竟一一都忍了,而且麵帶笑容,絲毫看不出他有任何不悅。
耶律浚私下警告明遠:“若真任由此人向上爬,恐怕將來會位極人臣,把持朝政。”
明遠連連點頭:何嘗不是呢?
如此,“遼使”一行從京兆府跋山涉水,行至汴京城外。
遼國太子進入汴京的時候,永遠熱愛看熱鬨的汴京百姓偱例上街圍觀。
這時耶律浚已經換做了遼國的權貴服飾,隻是他習慣了宋人的發飾,不想再做髡發打扮,就隻給自己戴了一頂高冠,而沒有剃發。
這時路邊就有個半大孩子張口便啐道:“遼狗……”
那個“狗”字還未說出口,他身邊的家人趕緊伸手,將這小孩的口捂住,一家人都拚命低著頭,躲著耶律浚的視線,希望不曾惹來耶律浚的注意。
耶律浚目光沒有一絲波動,隻是平平地掃過,仿佛他根本沒有聽到那個瞬間在他心裡紮了一根刺一般的稱呼。
“呼——”
等到心頭那陣刺痛過去,耶律浚輕輕吐出一口氣,將臉龐轉向另一側。
卻聽有個人好奇地道:“馬背上這人,怎麼看起來很像蕭揚哥?”
耶律浚:……
再聽到“蕭揚”這個名字的時候,耶律浚恍然竟覺如隔世。
“唉,對了,蕭揚哥什麼時候回來,我們蹴鞠隊正需要他!”
“嗐,彆提了,蕭揚哥本就是北方人,這次說是去陝西那邊投親了,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汴京。”
“那我得求求老天,千萬彆讓陝西也出個厲害的蹴鞠隊,把揚哥招去,回頭跟咱們對壘……”
聽著這些完全“不相乾”的路人談起他另一個身份,耶律浚第一次心中起了些許波瀾——
當他點頭應下,表示自己正是耶律浚的時候,意味著他和過去作為“蕭揚”時所熟悉和熱愛的生活徹底告彆,且永遠不能再回去。
在這一瞬間,耶律浚突然有些懷疑,他為了那段仇恨而返回大遼,這個決定是否做錯了。
但片刻之後,耶律浚的心重新變得冷硬。
他低聲自言自語道:“阿娘,耶魯斡要回來了。”
“隻要是為了阿娘,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
汴京皇城,向來用於舉行大朝會,接見各國使節的紫宸殿中,趙頊見到了耶律浚。
由於蔡京抵達汴京之後,緊急入覲陛見,所以趙頊現在已經知道耶律浚曾經喬裝作為大遼副使,來到過汴京。
皇帝記性尚可,一見耶律浚的麵,立即就想起來了。
“遼國太子,好久不見。”
趙頊淡淡地道,聲音裡多多少少有幾分揶揄。
誰知耶律浚足夠光棍,衝上首趙頊一拱手,道:“兄長!”隨後便神態倨傲,自說自話地坐下了。
趙頊與作陪的群臣百官:……
話這麼說是沒錯,宋遼兩國,號稱是“兄弟之邦”,遼國太子耶律浚論輩分,也確實有資格叫趙頊一聲“兄長”。
隻不過……耶律浚現在隻是一枚棋子,說難聽一些,他隻是落在案板上的一片魚腩。遼國希望得到他且消除隱患,大宋卻希望用他來博取更大的利益。
耶律浚很清楚自己的境況,竟還保持著這樣的態度。
趙頊忍不住想:怎麼這人有點兒混不吝啊?
但趙頊已禦宇多年,甚至不是當年那忍受不住遼使激將的年輕官家了,應付這等場麵並不在話下。
趙頊隻是牽了牽嘴角,便溫和開口:
“遙想當年,時移世易,太子的變化雖然有些大,但是根骨裡的脾氣似乎一直未變。”
耶律浚聽著一怔,隨即笑容轉苦。
確實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耶律浚也就是心頭的那一股傲氣始終抹不去,否則他也不會冒著巨大的風險,試圖返回故國了。
趙頊轉向下首,將視線投向一個高大而英俊的身影。
“蔡卿!”
“臣在——”
蔡京邁上一步,拱手成禮。
“務需妥當安排,護送遼國太子順利返回上京。”
趙頊吩咐。
蔡京低頭應是,同時將他難以掩飾的笑容藏於雙臂之間。
這是,將護送耶律浚的任務交給蔡京了。
將耶律浚交給遼主,是否能換來燕雲——一切還都很難說。
但是富貴險中求,為了那個人上人的位置,蔡京很願意去試一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