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這一式叫什麼?
——一夢。
很久很久以前, 她與那個男人之間,也曾發生過這樣的對話。
那時,陸遲明微微垂下眼簾, 用白帕子拭去純鈞劍上的血痕, 如此回答她。
這一千年來, 人與妖, 妖與魔,正道與魔道之間, 衝突日漸增多。戰事頻起, 殺戮不絕。東海三家一直以來都在抵禦妖族來襲的最前沿, 而陸遲明乃是空桑的少主人, 既為白帝後裔, 又是身負劍骨,天資卓絕。
他十歲時, 陸城主與雲夫人都陷於獸潮之中,彼時妖族襲擊迅猛,空桑內部大亂。他小小年紀便整合了隊伍,擊潰了來襲的獸潮, 救回了城主夫婦。自那時起,他便時常同陸城主一同前往戰場前線。
但是,在白飛鴻的印象之中, 陸遲明一直都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不如說,她一直覺得,這個人並不喜歡殺人。
就像他鑽研出“一夢”, 也是因為見多了將死之人的慘狀,想要給予他們儘可能沒有痛苦的死亡。
快到連覺察都來不及,快到甚至意識不到發生了什麼, 便已經沉入如夢一般靜謐的死亡。
——如墜一夢中。
那便是一夢的含義。
白飛鴻花了近十年的時間,終於參悟了陸遲明的一夢。
那是曾經殺害了她的劍式,也是天下最溫柔、最殘酷、最迅疾的劍式。
在堪破這一劍的同時,白飛鴻終於能夠放下這一劍。
她不會再在午夜之時滿身冷汗從噩夢之中驚醒,不會再在看著自己的劍意之時痛恨自己的無能,不會在輾轉反側之時,為不存在的傷口而幻痛。
她參破了一夢,也戰勝了一夢。
那確實是精妙無雙,無與倫比的一劍。
而這一劍,從此也就是她的了。
終有一日,她會站在陸遲明的麵前,將這一夢還給他。
想到那個殺過自己的男人,還是會讓心情變得不太美妙。所以白飛鴻沒有留意到,雲夢澤看著她的劍時,目光比平時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她將注意力從回憶中拉回,緩步走到了魔修麵前。
白飛鴻冷冷的看著最後餘下的那名魔修,長劍一挑,直直刺進了他的咽喉,劍尖刺破了那層單薄的血肉,險之又險地停在喉管一分之處。近到他可以感覺到劍尖的寒意,她也可以感覺到喉管的顫動。
“說,你們還有沒有彆的同黨?背後的人是誰?先前那些新娘,又被你們帶到哪裡去了?”
聽到她的逼問,那魔修麵色鐵青,連咽一口唾沫都不敢,隻能圓睜著雙目,眼睛裡掙出了紅血絲也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把自己的喉管送到她的劍下捅個對穿。
“這……這位仙子,有話好說,好說。”
他賠著笑,想要向後稍微退一退,卻又感到自己背後的槍尖刺破了血肉,一時也不敢動了,隻能克製著牙關的顫抖,努力開了口。
“我們也隻是替人跑腿,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也沒膽子乾多大的壞事,這裡麵有誤會,誤會!”
“誤會?”雲夢澤在他身後冷笑,“你手裡這張九頭幡,是新近才煉成的吧,上麵的血腥味還很新。九名童男童女的屍骨才煉得出這樣一份魔器——你同我們說,誤會?”
魔修額前生出大片大片黃豆大的汗珠,一滴冷汗滑過他的眼皮,澀得他不得不咬緊了牙關,唯恐一個動作就葬送了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