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忙接住他,隻覺他麵如金紙,氣若遊絲。
“逃……”少年人隻說了這一個字,便閉上了眼睛,失去意識。
高熱的龍血落在她的手上,隻一瞬便失卻了溫度。
白飛鴻垂著頭,緩緩握緊了拳頭,將那冰冷的血液攥在手心,任誰也看不到她此刻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真沒勁。”
雪盈川提著劍,麵上露出些許無聊般的神色,他抬腳跨過張真人斷成兩截的屍體,重重踢了踢地上的天魔。
“沒死就快點給我滾一邊去。”他的語氣十分不耐煩,“本來還以為你這裡會有什麼好玩的,結果還是一樣無聊——真是的,一山二閣這些年就不能有點長進嗎!虧我還特意跑了這一趟!”
“師父——!”戴鳴雙目通紅,猛地拔出放歌劍來,“你這魔頭殺了我師父,我同你拚了!”
“師弟不可!”江天月猛地抬手摁住戴鳴,他的手摁在承影劍上,青筋畢露,卻仍是沒有拔出劍來,“荊峰主與張師伯都……你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
“夠了!”常晏晏抱緊昏迷的阿玉,麵色鐵青,“都彆吵了!現在還是吵的時候嗎!?”
戴鳴的呼吸為之一窒。
每個人都知道,常晏晏說的沒錯。
張真人是為了拖延時間而去的。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雪盈川的實力竟然強勁到了如此地步——此時此刻,他們的傳送法陣才將將張開了一半。
絕望,壓倒性的絕望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絕對贏不了。
看到那劍光之後就會明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贏得了。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掙紮都是沒有意義的。
無路可走、無處可逃的絕望,沉沉的壓在每個人的肩上,幾乎讓人喘不上氣來。
而帶來這份絕望的人就站在他們麵前,帶著好整以暇的微笑,如有實質的惡意,靜靜注視著他們。
——逃不了。
每個人都絕望的認識到了這一點。
“晏晏,花花,師弟和阿玉姑娘就由你們帶回去。”
白飛鴻卻在此時,站了起來。
她從腰側拔出青女劍,與渾身顫抖的戴鳴不同,她的手很穩,她向外走出的腳步也一樣很穩。
她走了出去,代替荊通、代替張真人,攔在了雪盈川的麵前。
“白飛鴻!”
花非花幾乎是瞬間變了麵色,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幾乎就要衝出去,卻同樣為江天月所攔,他絲毫沒有理會江天月的意思,隻死死盯著白飛鴻的脊背,目光像是要燒灼起來,他咬緊牙關,額角有一根青筋猛然顫動起來。
“你發什麼瘋,給我回來!”他怒喝道,“你以為自己能贏得了他嗎?那可是雪盈川!是魔尊!彆犯傻!回來!我們一起想辦法!”
白飛鴻卻沒有回頭。她隻是昂著頭,注視著雪盈川。
“我來做你的對手。”她的聲音也是平靜的,“讓他們走。”
能有什麼辦法?
她想。
雪盈川不會放過任何人,而他們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敵不過他一個手指。
“嗯?”雪盈川終於將目光落在她臉上,綻開一絲饒有興味的笑,“你說,你來做我的對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
白飛鴻淡淡道。
霜雪般的寒意從劍上生出,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當青女劍完全出鞘之時,她已然摒除了一切雜念,隻餘下霜雪般凜然的殺意。
“無情劍道——有意思。”
雪盈川微微眯起眼來,唇邊的笑意陡然擴大了。
“我有多少年沒有見過無情道的修者了?”他像是在問天魔,又像是在問自己,“有意思,真有意思。好,我答應你,你留下來做我的對手,我放他們走。”
賭對了。
白飛鴻想。
有些事情與前世不同了,就像雪盈川的突然出現,既提前了很久,地點也全然不同。
但有些事情,似乎與前世沒有什麼兩樣——就像雪盈川的性格。
隻要他覺得有趣,沒有什麼事是他不可以答應的。
前世,同他做這個交易的人是殷風烈。
今生,同他做這個交易的人是自己。
所謂命運,也許就是一個輪回,接著另一個輪回。
“飛鴻姐姐……”這個聲音是常晏晏。
“白道友,你——”這個聲音是江天月。
“我也留下!不能讓你一個人……師兄!”這個聲音是戴鳴。
“你們走吧。”白飛鴻平靜道,“彆耽誤時間。”
“你真蠢。”花非花低聲道,“愚蠢到無可救藥。做這種事情對你有什麼好處?為什麼你要做這種蠢事!”
為什麼?
白飛鴻微微抬起眼來,望著高遠的天空。天邊的火燒雲燃到了儘頭,像是要沉淪於長夜,又像是要照亮長夜一般,傾儘全力的絢爛。
恍惚之間,她又看到了那個背影。
攔在一切的災厄之前,攔在最大的噩夢之前,少年人清俊而又剛毅的背影。
不管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從來都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刻,與魔尊做了交易的少年回過頭來,對她所露出的明朗笑意。
“你彆哭啊。”那時候,殷風烈這樣對她說,“相信我,我一定能讓你們都活著回去的——我可是有必勝法寶在!”
那時候,究竟是她,還是彆的什麼人,顫抖著聲音問了他那一句“為什麼”呢?
白飛鴻不記得了。
她所記得的,隻有少年的回答。
“我可是你們的小師叔,是下一任昆侖墟掌門,把你們全部帶回去是我的責任。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贏給你們看!”
那時候的殷風烈是這樣說的,他也是這樣做的。
他做到了。
白飛鴻想,她似乎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他,從很久以前開始——他第一次在藏書閣裡對她伸出手來的時候起,她就一直覺得,他是她的英雄。
她其實一直都……想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這一次,他已經不在她身邊。
但是沒關係,這一次,站在他的位置上的人,是她白飛鴻。
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再站在她的身前。能站出來與雪盈川做這個交易的人,隻有白飛鴻。
她會做好。
就算要賭上一切。
她也會做到和他一樣好。
“也沒什麼理由。”
白飛鴻想了想,笑著說。
“隻是這一次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