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為,魔修素來是各自為政,卻不想,你居然已墮落到會對雪盈川那等人俯首帖耳的地步。”
白發蒼蒼的老者徐徐拔出劍來,目光冰冷。
“看來,大悲和尚今日無論如何是不肯給我們行這個方便了?”
“尊上終究是尊上。”煩惱魔雙手合十,深深一禮,“卓掌門,得罪了。”
“都說了,和他們羅裡吧嗦乾什麼?”
漆黑的魔龍猛然飛上了天空,龐大的身軀幾乎能遮蔽天穹與滿月,他盤踞於眾人之上,語氣狂妄。
“沒有希夷,一個昆侖墟又算得了什麼?更何況,希夷也快要到極限了——誰讓高潔的神鹿從來不屑於吃人,明明那是補充靈力最快的法子。”
它看向卓掌門,麵上浮現出一個獰笑,獠牙是森森的白,龐大的瞳孔中滿溢出食欲與惡意。
“我和他可不同,修真者的血肉可是大補。雖然你老了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掌門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下一刻,如驚雷一般的斬擊驟然貫穿了天地!
與此同時,魔域深處。
正如天魔所說,希夷驟然嘔出一口血來。
單薄的靈力奪走他的呼吸,此地濃烈的魔息如同劇毒,侵入他的五臟六腑深處。他猛地捂住嘴,劇烈地咳嗽起來,鮮血卻依然淅淅瀝瀝地沿著指縫落下,他咳得那樣厲害,脊背深深弓起來,嶙峋的腕骨上,血管如蛇一樣凸顯出來,突突顫動。
他整個人都咳得幾乎要踉蹌起來,任誰都看得出他此刻正承擔著莫大的痛苦。
不,正如雪盈川先前所說——到了這種程度,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每一次呼吸,都是莫大的折磨。站立在此地的每一刻,都在磨損他的生命。
他早就已經不該繼續使用靈力了。
在陰魔對他下毒之前,這方天地早就已經不允許他再使用任何靈力。
而雪盈川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已完全成了一個血人。
他站在那裡,將雪厭從左手移到了再生完畢的右手之上。
方才那一擊,當真是雪盈川平生所遇到的最為可怖的一擊。
那便是最後的神祇嗎?他想。
為了接下那一擊,他的血肉不知道再生了多少次。手腳斷了大概有十幾次,內臟也粉碎了三四次吧。
雪盈川冷靜地衡量著。
依照自己殘留的魔息來看,最多還能再重生十次、不,七次吧。
若是希夷再發動一次那樣的攻擊,他還能接住嗎?
雪盈川思考著,唇邊卻不由得綻開了一抹赤紅的笑。
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了美。
那一擊美得攝人心魂。雪盈川想。
他看向希夷,眼中浮現出了嘲弄的笑意。
“原來你也會愛人啊?”他笑得幾乎要被自己的血嗆住,“我還以為你根本沒有那種感情!這麼多年了,你從未對這個人世產生過一點興趣,明知道我會做什麼,明知道我們會做什麼,你卻依然放任自流,陰魔殺了那麼多人都沒能喚起你一點情緒,我還以為你根本不在意呢——真好笑,最後的神祇?你其實早就已經棄絕了這片天地吧!”
那是人的惡意,是人的挑撥。為了激起希夷的情緒,為了讓他出現破綻,而刻意挑撥他的神經的言辭。
然而其中,也存在著雪盈川這個人發自本心的好奇。
“她會知道你為她付出了什麼嗎?你根本不能離開昆侖吧?陰魔給你下的毒,是損耗靈力的毒草,你若是妄動靈力,毒草隻會發作得更加劇烈。現在你應該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經脈臟腑了吧?不惜如此也要來救她,她究竟有什麼地方特彆?值得你做到這種地步?”
雪盈川笑著說出了那個昭然若揭的事實。
“畢竟,你不是很厭惡我們嗎?”
希夷咽下喉中的血腥,靜靜抬起眼來。
是啊。
他想。
他的確……討厭他們。無論是魔修,還是正道。無論是人修,還是妖族。
他已經厭倦透了。
劇痛令視線也變得模糊起來,在逐漸發白的視野之中,他依稀看見了白帝的身影。
將他從異域的群山之中,帶到了這方人世的神祇。
白帝少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