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死魔看著他,雙瞳因為魔息侵染而通紅。
林長風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裡,帶著一絲悲哀看著她。
他的目光中沒有譴責,也沒有憤怒。
隻有如雲霧一樣彌漫的,淡淡的悲哀。
在那樣的目光中,死魔眼中的猩紅慢慢地、慢慢地褪了下來。
“名字有什麼了不起……我討厭你。”她慢慢地說,“我不要和你玩了。”
而後,黑霧從他的眼前散去,黑衣長發的女子如同幻影一般,從他麵前消失了蹤跡。
〈十〉
死魔獨自去了臨近的一座城鎮。
說是臨近,由於屍骨林的傳說聲名在外,再加上彌漫的死氣侵蝕了大地,令泉水乾涸,寸草不生,這附近早已沒有了鄉民。
死魔一直走出很遠很遠,才找到了一個鎮子。
鎮上似乎正有集市,熱熱鬨鬨的,人人都在趕集。牛馬雞鴨的叫聲和氣味交織在一起,和人那高高低低的叫賣聲還有交談聲彙在一處,人的氣味,塵土的氣味,車馬與建築的氣味,都像潮水一樣,一波又一波地湧到她的麵前來。
人間煙火的氣息,濃烈得幾乎令人感到窒息。
死魔慢慢地走著。
太陽已經升起來很久了,熱氣炙烤著天地,不要說牲口的鼻息,連飛揚的塵土間都混著燥熱的味道。
似乎是被這樣濃鬱的生氣所壓製,她周身的死氣也無聲無息地蜷縮起來,緊緊地貼著她。她走路本來就沒有聲音,這樣走過去的時候,一時之間居然也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死魔停在一個賣糖畫的老人的攤子前,拿起一隻糖畫,便送到嘴裡。
她先前看過其他的小孩子吃,每一個都是高高興興的樣子,她咬住那隻糖畫猴子的腦袋,哢嚓。糖塊碎在嘴裡,尖利的棱角劃傷了口腔,一絲血腥味在嘴裡彌漫開來,她怔了怔,慢慢用舌尖舔著傷處,碎裂的尚未完全溶化的糖片,幾乎讓舌頭感覺到了痛。
“糖畫一文錢一枚,小姐還要來一枚嗎?”
做糖畫的老頭子笑嗬嗬地抬起頭,卻在迎上那雙眼睛時驟然僵住了。
他的喉間發出“嗬嗬”聲,像是一匹受了驚的老馬,一旁的孩子們困惑而又慌亂地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怎麼了怎麼了”。
老頭子的喉結上下滾動幾下,忽然跌坐在竹椅上,他的臉色是死人一樣的鐵青,脖子慢慢地、慢慢地彎了下去。
“這個姐姐不想給錢!”
“老爺爺?老爺爺怎麼不動了?”
“爹!娘!嗚哇啊——”
“你是誰?你做了什麼?”
“離我家小寶遠點!”
“不對,小心點,她不對勁——”
“快去叫人!去叫人啊!”
“讓修士來!去喊城主府的修士來!”
“饒命……饒命啊……”
“何方妖女……敢在……興風作浪……”
“拿下她!”
“你殺了我兄弟——納命來——”
“救命……救命……”
“瘋子……瘋子!”
“我不想死……救救我……”
“爹爹!娘親!”
“求求你放過他,放過我兒子!求求你!”
“我和你拚了——”
“娘!!!”
……
所有的聲音都安靜下來之後,死魔低下頭,又咬了一口糖。
沾了血的糖變得又腥又冷,隻吃了一口,便沒有辦法再往下咽。
死魔垂下眼,呆呆地看著手裡缺了半截的糖畫,有些茫然的想——是哪裡不一樣呢?
她獨自佇立在屍山血海之中,許久許久,都不曾開口說一個字。
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她才終於邁開腳步,離開了這座已經沒有一個活人的空城。
〈十一〉
死魔走進來的時候,手中還捏著那支沾了血的糖畫。
直到見了林長風,她才像忽然醒來一樣,將手裡的糖畫丟開了。
孩子的氣性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先前在爭吵些什麼,她在氣什麼,她都已經不記得了。
死魔撲到林長風懷裡,張開雙臂,滿滿地抱住了他。
她將臉埋在他懷裡,呼吸著這個人身上好聞的香氣,蹭到他的手臂下,貼著他的手臂輕輕磨蹭著。
林長風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才能積得出這樣濃烈的血腥味。
他的手臂動了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林長風聽見了她的聲音。
“外麵的糖不好吃。”
那是一種受了委屈的小孩子的腔調。
“我想吃糖。”
林長風的手頓了頓,好一會兒,他才摸出一枚糖塊來,遞到了她的麵前。
死魔看著他,這一次,她沒有用影子去搶,而是張開口,將那枚糖塊咬到嘴裡,慢慢吞吞地咀嚼起來。
“還是你給的糖好吃。”
她的麵上浮現出一絲笑來,那是孩子的笑臉。
林長風靜靜地看著她,片刻之後,他抬起手來,輕輕地放在她的發頂。
“下次不要這樣了。”他蒼白道,“……彆再做這種事了。”
死魔看著他,什麼也沒有說。
她無法理解。
林長風想。
她不會懂得,無法理解,不能體諒。
無關是非,無關對錯。
就隻是,不懂而已。
她不懂的太多太多,多到隻有近乎荒蕪的純白。
言語在這樣的荒涼麵前,也隻能變得荒涼。
他無法讓她明白,也無法讓她懂得。
然而……
“再給我一塊糖。”
死魔說。
“外麵的糖都沒有你給的好吃。”
那究竟是孩子任性的索取,還是天真的承諾?
林長風不知道。
他沒有問出口。也沒有機會問出口。
因為天魔來了。
〈十二〉
孩子總是容易把事情做過頭。
氣頭上的時候,更是顧頭不顧尾。
等到死魔將天魔打得皮開肉綻,抱頭鼠竄之後,她方才從那個飛速消失在天際的黑龍影子上收回目光,扭過臉來。
然後,她便整個僵住了。
“……”
鮮血潑灑。
四分五裂的肢體散落在她麵前。
她就像是每一個追打貓狗卻打壞了花瓶的小孩那樣僵在那裡,茫然不知所措。
血潮一點一點,彌漫到了她的腳下。
她慌慌張張地彎下腰,捧起破破爛爛的玩具來。
還有呼吸。
死魔想。
還有辦法。
一個女人的麵影,驟然浮現在了她的心頭。
——陰魔。
作者有話要說:果不其然爆字數了,囧。
下一更肯定能寫完這個番外!
死魔,唉。
她真的是什麼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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