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因為我不想再殺你一次了。
青女劍微微顫了一顫。
“……你在說什麼?”
他在說什麼?
白飛鴻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一時幾乎無法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她張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陸遲明向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觸碰她一樣,他向著她伸出手來。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便常常做一個夢。”他低聲道,“夢裡我總是殺死同一個人。我不知道她是誰,卻總有種感覺,好像我非殺死她不可。”
白飛鴻微微後退了一步,像是想要避開他向自己伸出的手,又像是想要避開什麼……什麼藏在那雙血紅眼眸中的東西。
這一步之後,她猛地回過神來,為了克製這份衝動,她強迫自己停下腳步,昂起頭來,不避不讓地迎上了他的視線。
不能再後退一步,她咬緊牙關,如此告誡自己。
隻是,寒意依然如蛇一樣,沿著她的脊骨攀援而上,嘶嘶地吐著信子,慢條斯理地鑽進她的腦髓深處。
陸遲明麵上的血痕依然未乾,他望著她,深深的,深深的,像是要將她的輪廓刻入他的雙眼一樣,又像是想要將她的麵影與過去的烙印重疊在一起一樣。
而後,他如同確認了什麼一般,微微地笑了。
“我一直不知道那個人是誰,直到我見到了你。在遇見你的時候,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一直夢見的,一直想要殺死的人,就是你。”他溫柔的,如同夢囈一般說道,“你還活著真好,飛鴻。”
白飛鴻用儘全身的力氣,對抗著後退與逃離的衝動。她用力太過,以至於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你簡直就是瘋了。”她說。
這個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走火入魔到了這種地步的?
白飛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是她一定要殺死的人。
“瘋了?”他怔了怔,而後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在你看來,應該是那樣吧。不過,我很清醒,再清醒也不過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抱歉,我把你搞糊塗了吧?我也是近來才想起來的,先前與你的約定,並不是有意騙你。”
白飛鴻奇跡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說——那個同意讓她殺了他的約定,並不是在騙她。
直到此刻,陸遲明也還在為自己的失約道歉。
這太可笑了。
於是,在貫穿全身的惡寒之中,白飛鴻便真的笑出聲來了。
那聲笑裡沒有一絲笑意,隻有無儘的,壓抑的憤怒與憎惡。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她問,聲音冰冷。
“七天、或者三天前吧。”他再度對她笑了一下,“抱歉,這段時間我都昏昏沉沉的,算不清楚日子,左不過就是這幾天。某天我醒來,忽然就全都想起來了——我對你做了什麼,你又為什麼要殺我。”
那雙血紅的眼瞳望著她,深深的,深深的。
然而他的劍氣卻如同漆黑的閃電,一瞬間攔住了劈到他眼前的刀光。
“住手罷,師父。”他沒有看劍閣閣主一眼,語調平靜得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我不想現在就殺了你。”
在他們三人動手的間隙,周圍的正道修士早與魔修廝殺起來,一時之間,人的嘶吼、靈獸的咆哮、刀戟相擊之聲不絕於耳,同彌漫在此地的血腥與香氣,共同造就了人間地獄。喧囂之中,崔玄同那蒼老的眼眸是如此的沉痛,然而他揮向陸遲明的劍,卻未有一分的遲疑。
“隻看到你在劍之一道的天賦,卻未曾看到你心性上的缺憾,也未能察覺你已步入歧途,是為師的過錯。”他看著陸遲明,麵上是真切的惋惜與痛悔,“想來,你當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回頭了,對嗎?”
陸遲明的目光離開了白飛鴻的麵龐,落在父母的屍首上。他們的血已經冷透,漸漸變得乾涸,黯淡。他看了一會兒,方才再度移開了目光。
他看向了劍閣閣主。
“是的,師父。”他的語氣與過去接受師長教誨之時沒有兩樣,照舊的沉穩,照舊的恭謹,“事到如今,我已不會再回頭。”
“好、好、好!”
任誰都能從老者的聲音中聽出他的失望,崔玄同閉上眼,沉重地搖了搖頭。再度睜開眼時,他的眼中已沒有的猶豫與愧悔,隻有如雷霆一般的殺意。
“白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他對白飛鴻道,“他那柄劍十分古怪,你修為不如我深厚,若是與其正麵交鋒,怕是會殃及性命。一會兒我製住那柄劍,你去斬下他的頭顱來——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