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教好你,也沒有護好你,是為師的過錯。”
已經太遲了。
來不及了。
崔玄同知道,陸遲明說的沒有錯。
他的徒弟,素來是一個不會撒謊的孩子。從他們相識以來,這麼多年了,陸遲明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謊話。
這兩句,自然也是真的。
他在弑父殺母,墮入魔道之前,便已經抽出了自己的劍骨,以自己的血肉、修為、靈力……一切的一切,煉就了一柄無上神劍。
唯有同時兼具了天生劍骨與白帝神血的他,才能做到這件事。
於是他便這樣做了。
那究竟是怎樣一種行為?
即使是剝皮拆骨也無法形容,即使是最殘酷的淩遲也無法概括,五馬分屍、炮烙之刑、碎屍萬段……人類所能想到的最殘酷的酷刑,也無法與他對自己所做的事相比較。
崔玄同做不到,也無法想象陸遲明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他的徒弟已經死了。
在他們抵達這裡之前,在其他人覺察之前,他已經將自身所擁有的東西全部獻祭了。
他的反應那麼遲鈍……或許隻是因為,他已經疼到什麼都聽不清了。
陸遲明的一切都已化作那柄魔劍,留在這裡的,隻是一具軀殼罷了。
他要怎麼才能殺死一柄劍呢?
但是——
“彆太小瞧你師父啊,臭小子。”
崔玄同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崔玄同是陸遲明的師父。
所以,他才一定要在這裡阻止他。
——不能讓他殺下去了。
不管是為了什麼,都不能讓他繼續殺下去了。
阻止誤入歧途的徒弟,不讓他鑄成更大的錯——這是作為師父必須要做的事。
所以,這一刻,本已沒有了靈力的劍閣之主身上,陡然爆發出了極為駭人的靈氣!
“你走得太早,有許多事我還沒來得及教你。現在,給我擦亮眼睛看著!”
劍閣閣主大笑起來,他的魂魄燃燒如烈火,竟是生生焚燒了靈魂,榨取出了最後的靈力。與此同時,無數的劍氣在他身後凝成實質,對上了即將從天穹之上傾瀉而下的劍雨!
光與暗,白與黑,在這一刹那形成了涇渭分明的界限。
而後,在黑色的劍雨向著大地傾塌的同時,無數白色的光劍迎刃而上!
“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如你所願。”
劍閣之主崔玄同,在燃燒的魂火之中對著自己的愛徒微笑。在劍鋒交擊所掀起的風暴與錚鳴中,他看著他,語氣中帶出了一縷太息。
“你太傲慢了,遲明。”
在令大地都為之龜裂的靈力衝擊之中,誓要將在場所有人都斃於劍風之下的漆黑劍意,終於在劍閣之主的回擊下漸漸散去了。
劍閣之主,最終保護下了在場七成以上的正道修士。
而後,將自己的魂魄燃燒殆儘的劍修,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便就此溘然長逝。
蒼老的身軀就此倒下,如山嶽崩頹。
陸遲明下意識伸手去扶,剛一伸出手來,便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想來,剛一煉就神劍,便接連與白龍、劍閣之主、以及在場所有修士戰鬥,對他來說還是有些損耗太大了。而那險些血洗了在場所有正邪修士的劍雨,於他而言,也並非全無代價。
他抬起手來,拭去了唇邊的鮮血。
而就在此時,血腥攜著劍風,猛地刺向他的後心。
青女的劍鋒宛若霜雪,帶著決絕至極的殺意,誓要將他的靈府洞穿於此。
然而——
“不可對魔尊不敬!”
雙輪九環的錫杖,從一側狠狠擊向白飛鴻的臟腑。
那是不知何時已到了陸遲明身旁的煩惱魔,大悲和尚。
大羅漢所持的錫杖掀起猛烈罡風,僅僅隻是擦到了她的胸口,便讓白飛鴻的喉間湧上一陣血腥。任誰都想得到這一擊落實的結果,更何況白飛鴻先前為了隱匿身形生受了陸遲明幾道劍氣,而今本就是強弩之末。
躲不過去了。
她知道。
然而她還是不避不讓,隻一往無前地遞出了手裡的劍鋒!
讓我殺了他。
讓我、殺了他——!
轟!
鮮血飛濺。
然而被擊飛的,卻是大悲和尚。
陸遲明在最後一刻出了手,擊退了煩惱魔,迎向白飛鴻的劍鋒。
利刃沒入陸遲明的身軀,過了好久,才有稀薄的血流,緩緩沿著劍鋒流了下來。
陸遲明並指為劍,抵在白飛鴻的心口。
他封住了她的靈力。
他的靈力在她的心脈之間激蕩,她一時幾乎站立不住,若不是憑著一口氣撐住了青女劍,她怕是會在他麵前倒下來。
“你究竟……想做什麼?”
她問道。
陸遲明抬起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龐。
他的血擦在她的臉上,觸目驚心的一道紅痕。
“你不用知道。”
他輕聲對她說。
“放心吧,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到了那時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
他最後對她微笑了一下,仿佛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還有……小心卓空群。”
他貼近她的耳畔,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如此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