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願得我身如舟楫,得渡常世苦厄人。
【一】
雪山寺佛子下山的那一日,林間的秋霜催紅了楓葉,打熟了銀杏,一陣風過,燦金的嫣紅的落葉紛紛而下,鋪了一路,有如織金的紅錦,蜿蜒迤邐,直鋪到視線所不及的遠方。
“宗慧師叔,這麼早就下山啊?”
有挑水的弟子見了他,單手行了個禮,語氣輕快地同他打了個招呼。雪山寺上下都很喜歡這個一本正經的小佛子,有些入門不久,尚且不夠沉穩的弟子見了他還要笑著打趣兩句。
“宗慧師叔是要去做什麼?我記得住持近來沒有安排人去化緣啊……”
“我有些事要做,我自己下山,你們不要跟過來。”
小和尚背著手,一臉小大人的模樣,隻是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配著他圓頭圓腦的小模樣,越發顯得天真可愛。
至少那名挑水的年輕弟子就被他的樣子逗笑了,他放下肩上挑著的擔子,雙手合十,恭敬又促狹地衝小和尚行了個大禮。
“那我就祝師叔一路順風。”年輕和尚說著說著自己先撐不住笑了起來,“對了,宗慧師叔記得早些回來吃飯,今天是三師叔下廚,他的手藝那麼好,錯過未免可惜了。”
“知道了。”
小和尚轉過身去,背對著年輕的弟子擺了擺手,繼續踏著落葉往山下走。
落葉蝴蝶一樣飄落,年輕的弟子看著小和尚一邊走一邊伸手接了一片黃葉,拈在指尖轉來轉去的模樣,忍不住搖頭失笑。
“真是小孩子。”
他口中的小孩子一邊轉著黃葉一邊走遠了,因為他的腳步很輕鬆,所以那名弟子也沒有察覺——
佛子宗慧說的是“知道了”,而不是平日又清又脆的一聲“好的”。
山路曲曲折折,小小的和尚走得很輕快,卻也很穩當。這條小路他慣來是走熟了的,就算閉著眼睛也不會跌跤。
不過每一次走在這條山路上,他都會覺出幾分新奇來。
四季,四時,山上都有這樣那樣的好風景可以看,每一天的花都和昨天不一樣,今日遇到的鳥兒明日不一定還會遇到,前些日子從樹梢上跳走的鬆鼠也許再也不會見到了。
宗慧很明白世事無常的道理,便也學會了將每一次踏上這條路,都當做踏上一條新路來對待。
若是春日,當能看到絨絨的春草,綠得鮮嫩可愛,讓人想要把手放上去摩挲一下,可惜這樣翠生生的新草隻有短短半個月的光景,很快就像人的童年一樣,一晃眼就結束了。過了那段時日,褪去了稚嫩的青澀,抽長了葉子,長成更濃鬱也更堅韌的模樣,那時看來雖仍有一番趣味,卻不似初生之時蔥蘢可愛。
若是夏日,道路兩旁自是開滿了繁茂的野花,繽紛錦簇的交錯在一起,不經修剪,雜亂而隨意地糾纏著盛開著,一點也不規整,更不井井有條,滿眼都是紛亂又絢麗的花色,反倒多出幾分高門大戶所沒有的野趣來。蝴蝶和蜜蜂也飛來飛去,倒像是空中的野花,有種彆樣的生機和趣味。夏天的時候這條路總是很香的,他走在這裡,時常會去猜哪一段的香屬於哪一種花。
若是冬日,這條路就會有些難走了,泥土和岩石都在雪水中加深了顏色,有時還會結起冰殼來,那時走路就要格外小心才是,否則免不了要跌個大馬趴。他剛上山那兩年的冬天,可沒少從山路上嘰裡咕嚕滾下去。要不是修真之人身強體健,難免會摔出點七零八碎的毛病來。
不過冬天也有好風景,皚皚白雪堆積起來,不管是遠看還是近看都很是漂亮,他每次走在山路上都忍不住要分心看雪,若是遇到晴天,還能看到樹木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投下淡藍的影子,那是很美麗的。
雖然現在不是春天也不是冬天,不過,秋天也有它自己的意趣。就像今日,他一路行來,可以在山風中嗅到落葉的香氣,也能在林間看到鬆鼠跳來跳去,從籠著黃葉的銀杏樹的枝椏上,跳到還掛著枯葉的楊樹的樹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光是聽著就覺得很愉快。
除了落葉的香氣,還能聞到其他成熟的果實的香味,小和尚循著甜香找到一株野蘋果樹,雙手合十對這棵果樹行了一禮,這才摘下兩枚熟透了的野蘋果。
之所以摘下兩顆,是因為今日他還要去見一個人。雖然不方便帶什麼禮物,不過,倒可以分一枚蘋果給他。
小和尚將一枚野蘋果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頓時酸得一張小臉都皺在一起。不過浪費終究是不好的,他隻好一邊慢悠悠地往山下走,一邊小口小口地咬著果子。
待到山路已走到了儘頭,他才回過頭去,最後一次重看了一遍這座巍峨的高山。
他知道,自己已經永不會再返回這片山林。
這是最後一次了。
【二】
雪山寺佛子下山的時候,沒有同那些同門的師長弟子們告彆。
生老病死皆是世間常事,每個人到世上都不免要走這麼一遭,所以也無需特意去告彆。他自然地接受其他人的生死,也接受自己的死生。在年幼的佛子看來,死亡是每個人都應去的歸宿——除非得證大道,跳脫六道輪回之外——但這個機會,在一萬年以前,就已經被他親手放棄了。
一個人到了這塵世上,既是靜悄悄的來,也應當靜悄悄的走。
所以他一個人下了山,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去什麼地方,見什麼人,做什麼事。
雖然,這應當是最後一次了。
與規矩嚴明的兜率寺不同,雪山寺內對弟子的規訓並不嚴苛,除了晨課與晚課,你要如何修煉都隨你自己的意願,並不強求。
雪山寺的佛法尋求的並非經世之道,而隻求自渡與渡人。所以寺中並無森嚴等級,寺內僧侶之間與其說是上下級的關係,不如說是尋常的親友。就算是外界所說的“看得和眼珠子一樣”的佛子,其實也不曾被多麼嚴格的管束過。
是以,佛子宗慧隻是對主持說了一句“我有事要下山”,便離開了雪山寺。他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對寺內的僧侶們來說,這隻不過是年幼的佛子又一次心血來潮,他平日便不時離開寺裡去山下逛逛,算不得什麼稀奇事。便是今日掌勺的三師叔聽了,也隻是用炒勺敲一敲鐵鍋的鍋沿,笑著說一句“臭小子,又溜出去玩……算了,晚上給他單獨留一份飯菜就是”。
誰也不知道,他這一次下山,便再也不會回來。
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正慢悠悠地走在路邊,他走了很遠的路,那枚野蘋果又實在是太酸,弄得他現在都口舌生津。抬頭見了一間茶館,他便湊過去向小二討一碗清茶喝。
“小師傅又來化緣啊。”
這名小二也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和尚,見他來也不意外,笑嗬嗬地伸出手在他圓滾滾的小光頭上摸了摸,卻被一本正經的小孩子撥開了手,板著小臉嚴肅地看著他。
“和尚的頭不能隨便摸的!”他氣鼓鼓地說。
“好好好,是我錯了,小師傅原諒則個?”
那小二雙手合十,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倒是自己先被逗笑了,將褡褳往肩上一甩,便要轉身進到茶館裡去。
“還是一碗清茶對吧?等著,小師傅,咱這就給你滿上——”
宗慧小和尚雖然還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卻還是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安安靜靜的等著,那認真到可愛的小模樣引起不少茶客們善意的笑聲。
不多時,小二便端著一大碗清茶走了出來,往小和尚麵前一遞。
“小師傅請吧。”
小和尚也不是第一次來這家茶館裡化緣,小二也不是第一回見他。出於對這孩子的偏愛,小二特意將茶水裝了滿滿一碗,比給旁的客人都要多一些。
秋日雖然已頗有些清涼,但這樣的日頭下也難免曬得人發昏,茶是涼的,光聞著就讓五臟六腑裡的燥意平息下去。
“多謝施主。”
小小的佛子雙手合十,鄭重地鞠了一躬,這才捧過了茶碗,湊過去咕嘟咕嘟喝起來。
這隻是路邊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凡人茶館,自然也上不出什麼好茶。還飄著些黑色茶梗末子的粗茶盛在粗陶的大碗裡,一文錢一大碗的茶水,滋味自然說不上有多麼好。佛子卻喝得很認真,喝了大半碗之後,他放下茶碗,恭恭敬敬地雙手遞回給小二。
“謝謝施主。”他又認認真真地道了一次謝,抬起頭來看向這名店小二,“我可以在你這裡呆一會兒嗎?我在等人,他還沒有來,我要等他來了再走。”
“當然可以。”小二揚起笑臉,側過身把人往店裡引,“外麵日頭這麼大,你在店裡等吧,掌櫃的出去收賬還沒回來,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這的確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提議,隻是小和尚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拒絕了。
“多謝施主的好意,但是不必了。”他擺了擺手,“我要等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到,他來了我們便走,不好耽誤你們繼續做生意。”
小二還想再說什麼,但小和尚已經低頭行了一禮,他也不好再說下去。隻是見這麼一個小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鋪子外麵,他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來,忙裡忙外轉了幾圈,把客人們要的東西都招呼好以後,他左思右想,還是拖了一條長凳出去,給正在屋簷下避日頭的小和尚擺上。
“就算要等人也沒有就這麼乾站著等的道理。”他麻利地擦乾淨了長凳,往小和尚的方向推了推,“好了,小師傅你就在這坐下——再跟我客氣我可就不高興了。”
“這……”宗慧小和尚愣了一愣,到底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好的。”
小二嘿嘿一笑,為小和尚沒有再謝來謝去和他客氣感到高興。剛巧又有彆的客人進了鋪子,他連忙一甩褡褳,笑嗬嗬地迎上去,忙前忙後地招待起來。
那條長凳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還是有一點高了,宗慧小和尚雙手撐著凳麵坐上去,兩隻小短腿慢悠悠地晃來晃去,他知道自己還要等好一會兒,於是便用兩隻手撐住臉頰,手肘支在膝蓋上,睜著一雙大眼睛認認真真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城鎮總是很熱鬨的,塵世間的喧囂也帶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市井人家到處都傳來這樣那樣的響動,這樣那樣的香味。
街邊有人在叫賣水果,黃澄澄的梨子,紅彤彤的柿子,不管是哪個看起來都十足的誘人。梨子個個又大又圓,結實得讓人能想象它咬在嘴裡的爽脆。柿子熟得透了,在陽光下越發紅得通透,一個個飽滿得像是要撐破薄薄的表皮,流出蜜一樣的果漿來。
賣果子的老爺子雖然脊背佝僂了,頭發也花白了,人倒是還很精神,拉長了嗓子喊著“秋梨子誒——熟柿子咯——”,有人來買,老頭便放下擔子開始和對方討價還價,那精神矍鑠的樣子全然看不出他已是六七十歲的年紀了,這買水果的也是個口齒伶俐的,你來我往好不熱鬨。
從佛子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幾個小孩在大街上嬉戲打鬨,招貓逗狗,不小心打碎了鄰居家窗台上的瓷瓶,房裡頓時傳來一聲“哪家的兔崽子”的河東獅吼,幾個小孩頓時僵住了,慌了神地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是誰先起頭喊了一聲“快跑”,頓時一哄而散。
可惜他們跑得還是有些遲,屋裡的中年婦人已經追了出來,頭發亂糟糟的用一隻簪子挽著,提著一隻鞋就要追打他們。幾個小孩嚇得吱哩哇啦亂叫,鞋子都要跑掉。到底還是有一個落了單,被婦人追上了,那鞋底子高高揚起來,落在那屁股上時卻還是下意識放輕了一點力道,打出要響不響的一聲“啪”。小孩子頓時嗚哇大哭,一時之間,罵聲、哭聲、周圍人勸架的聲音交織成了一片,顯出幾分粗俗卻也鮮活的熱鬨來。
許是被這動靜吵到了,街邊的屋子上方忽然有人推開了一扇窗,有少女一邊梳頭一邊向外張望,她手裡的梳子蘸了桂花頭油,在又黑又密的長發間穿梭,將有些毛亂的頭發梳得服服帖帖,不多時就在她靈巧的雙手裡結成了一條又粗又長的大辮子。
那少女用紅繩將發辮一紮,滿意地往身後一甩,撐著窗欞往外看去,收獲了幾個或欣賞或曖昧的眼神之後,這才笑著罵了一句“看什麼啊死鬼”,把窗戶一合又進屋裡去了。不多時,便又傳來噔噔咚咚的腳步,原是她提了一隻籃子出來,要去街那頭買條魚,再買些豆腐。
一切都是這樣的鮮活,這樣的熱鬨,有幾分粗鄙,卻也無比真實。
小小的佛子遠遠的看著,不由得也微笑起來了。
他知道自己不會在這副圖景之中,知道自己永遠也不會過上這樣的生活,但隻是這樣遠遠的看著,也令他心中生出許許多多的歡喜與欣慰來。
一萬年來,他所為之付出的,他所努力守護的,就是這樣的人世。
他們能這樣在這裡笑著,鬨著,生活著……那他曾經做過的一切,將要去做的一切,就都是有意義的。
【三】
小和尚等的人,一直到日頭開始西斜,才出現在道路的儘頭。
他來的時候,佛子的膝上已經堆了一座栗子殼和蠶豆殼的小山了。小小的和尚正啪嗒啪嗒地剝著花生殼,感覺到那道劍氣時還不由得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慢了一慢,才把剝好的花生塞進嘴裡。
這座城鎮坐落於雪山寺附近,是以,鎮上的百姓對僧侶總是很尊敬的。看到這樣一個小沙彌坐在茶館門口,來往的行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兩眼,有些帶孩子的父母還忍不住露出慈愛的笑容來。茶館裡的客人要走的時候,還忍不住要給這小和尚一把花生蠶豆什麼的,堆著堆著,就堆了這麼一座小山。
來人在三步之外停下,靜靜等著小和尚吃完那把花生。他素來很有禮貌,也從來不缺乏耐心,隻是很少有人能在他的注視下保持從容,照舊地做自己的事。
因為他是陸遲明。
魔尊陸遲明。
三日之前,他弑父殺母,血洗空桑,墮魔後殺害劍閣閣主……種種匪夷所思的慘事已傳遍四海八荒,人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不免棄若敝履,同時更不免噤若寒蟬。
這樣一個大魔頭站在自己麵前時,無論他如何的沉靜平和,也沒有幾個人能吃得下東西。
隻不過,雪山寺佛子便是這寥寥數人中的一個。
他吃完了剝好的花生,拍了拍手,把手上的碎殼沫子都拍掉,這才伸手去衣袖裡拿什麼東西。手伸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收回來,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確定手都擦乾淨了,這才從衣袖裡拿了一個野蘋果出來,遞向陸遲明。
“你要吃嗎?”他問。
陸遲明看了那個野蘋果一會兒,方才伸手接過。
那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野果,半熟的果子帶著濃鬱而又青澀的香氣。向陽的一麵已經紅了,背光的一麵倒還透著些青。他將這個蘋果握在手裡,並不急著吃,也沒有要丟掉的意思。
佛子已經將沒吃完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他從長凳上跳下來,拍拍膝蓋和衣擺上的碎渣。再抬起頭來時,他看著陸遲明安靜站在那的樣子,有些意外地揚起了眉毛來。
“你不吃嗎?”他問,“這是山上的果子,我特意給你帶的,你不吃一口試試嗎?”
陸遲明看了他一會兒,又看看手裡的野蘋果。
果子隻是普通的果子,沒有破損,沒有其他什麼特彆的地方,既不是靈果,也不是毒藥。雪山寺佛子特意將這枚果子帶給他,或許隻是因為,這是山寺附近的野果,佛子今日要來見他,正巧見到了,便想要將它帶來給他嘗嘗。
陸遲明到底還是張開口,在這枚野蘋果上輕輕咬了一口。
宗慧小和尚:“……”
陸遲明:“……”
小和尚睜著大大的眼睛,眼巴巴地把他望著。
陸遲明拿著小小的果子,不明所以地回看他。
宗慧小和尚:“你……”
陸遲明:“嗯?”
“你怎麼什麼反應都沒有啊!”
小小的孩子氣鼓鼓地看著陸遲明,有些不滿地抗議起來。
“什麼……”
陸遲明越發迷茫地看著他,似乎不太明白佛子在說什麼。
重申一遍,他很肯定這個野果裡沒有毒,沒有詛咒,也沒有術式。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個再普通也不過的果子。
陸遲明不明白為什麼佛子會突然鬨起脾氣,指責他怎麼都沒有反應。
他應該有什麼反應?
“那個果子明明能酸掉牙!”佛子抱怨起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的!”
陸遲明了然。
“抱歉。”他誠心誠意道起歉來,“我嘗不太出來酸味,所以沒有什麼感覺。讓你失望了,真是對不住。”
“……”
雪山寺佛子沉默下來。
小小的孩子仰著頭看他,不知道從這個男人身上看出了什麼,那種孩子氣的神情慢慢從他臉上退去了。
“天人五衰?不……應該是煉劍的代價。”
佛子稚嫩的麵龐上,顯出不合年紀的通透與悲憫來。在旁人看來,有如神佛一般。
他抬起眼來,凝視著眼前的男人,片刻之後,麵上流露出一抹深切的哀憫來。
“不隻是味覺,你的觸覺和視覺應當都出現了損傷吧。聽覺的反應也很遲鈍……痛到已經聽不清彆人說話了嗎?”
陸遲明靜靜看著他,有如青蓮花瓣一般的眼目依然是溫和的,不悲不喜。
“還好。”他淡淡道,“痛得久了,現在已經不覺得痛了。”
佛子看著他,片刻之後,歎息著搖了搖頭。
“罷了。”他說,“現在說這些都已經為時已晚。”
陸遲明也點了點頭:“如今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此處人太多。”佛子環視左右,率先朝另一個方向抬起頭來,“我們換個地方再說吧,不要打擾彆人正常做生意。”
正如佛子所言,這對古怪的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雖然陸遲明的表現一直很溫和,但無論是他周身的威壓還是那雙血紅的眼睛,都令旁人噤若寒蟬。茶館裡鴉雀無聲,有些承受能力差的客人已經抖得篩糠一般,用儘全力才沒有當場尿了褲子。
陸遲明抬起眼來,殷紅的雙目在四周淡淡一掃,被其然到的人驚恐得幾乎要當場暈厥過去,他卻沒有看任何一人,隻是再度輕輕頷首,算是應承了佛子的說法。
“也好。”他道。
雪山寺佛子雙手合十,再度對茶館裡的小二鞠躬道了一聲謝。
“我等的人已經到了。”他說,“多謝施主收留,就此彆過。”
而後,秋風驟起。
滾滾紅塵隨風飛揚,一時之間沒有人能睜開眼來。
待到風靜塵息,眾人探頭望去,這裡居然已沒有了任何人。
隻有激蕩而起的塵埃,還在緩緩落地。
在方才小和尚坐著的地方,一片金黃的銀杏葉,靜靜躺在長凳上。
如同一隻已死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