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走到哪裡都有一群人眾星捧月一樣圍著你,從來沒有吃過苦,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求人是什麼滋味,理所當然以為自己就該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應該圍著你轉……你那個樣子,我看了就想吐。”
她漸漸移開了視線。
“明明想要和飛鴻姐姐做朋友,卻還要做出一副紆尊降貴的樣子,好像你的感情是一種多麼高貴多麼了不起的東西,彆人不感恩戴德接下來就不行……然後你居然還因為這種小事生氣了,我當時看著你就在想,你到底是有多自以為是啊?”
“你……”
林寶婺的手微微顫抖,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快要爆發的東西。
常晏晏卻沒再看她,隻是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以一種近乎空虛的口吻繼續說了下去。
“那時候,你明明什麼都有了,卻還要破壞彆人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一點點東西,去招惹飛鴻姐姐……然後我就想,我非得給這個大小姐一點教訓不可。”
她終於轉過臉來,對林寶婺綻開了一個毫不掩飾的笑。
“感覺怎麼樣?”她問,“我做得很不錯吧?”
啪——!
常晏晏的臉猛地被抽偏過去。
她垂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林寶婺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會兒,才艱難地開了口。
“我明白了。”
她冷冷地看著常晏晏。
“從今以後,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再來管你的閒事,我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傻瓜。”
林寶婺拂袖而去之後,常晏晏方才伸出手來,輕輕撫上自己的嘴角,指尖剛一觸及肌膚,就痛得“嘶”了一聲。
“這麼多年還是沒長進。”常晏晏喃喃,“要是我頂著這張臉去旁人麵前轉一圈,你林大小姐的名聲可就比我的臉更好看了。”
話雖如此,常晏晏仍是抬手來,指尖運起回春訣,隻一會兒便撫平了麵上的掌印。
“蠢死了。”
她撫著猶在作痛的臉頰,輕聲道。
一隻手輕輕壓上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隻極為美麗的手,像是自出生起就沒拿過比扇子更重的東西。指若柔荑,腕間香風旖旎,僅僅隻是一隻手,便看得出風流無數。
然而常晏晏卻一動也不動了。
在本該無人的僻靜角落,忽而響起了一聲輕笑。說不出的嬌媚溫軟,令聽的人骨頭都酥了半邊。
另一隻手也攏過來,雪白的手臂在常晏晏的身前交叉,形成一個近乎環繞的姿勢。那雙手臂抱得並不緊,隻是虛虛攏著。然而,無所不在的香風纏繞著她,深深地,深深地,隨著呼吸絲絲縷縷纏到臟腑深處去。
幾乎要將她絞殺。
“怎麼,她打你了?”
溫涼又柔軟的麵頰貼在常晏晏的臉上,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聽到這聲親昵的問候,她垂下眼簾,一時之間,既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要是她惹你生氣了,要不要給她一個小教訓?”
環抱著她的女人,在她耳邊吐出如絲如蜜的笑語。
“就像上次……我們給她的那個小教訓一樣。”
常晏晏無法遏製地發起抖來。
心魔引。
在她初入師門之時,因為和林寶婺的一時意氣,所以對她種下的心魔引。
那時候,將心魔引交到自己手中的女人,就用著這樣甜蜜而柔美的笑語。
“不……不必了……”
她努力讓自己不要從這個懷抱中逃出去,也不要露出什麼畏怯的模樣,為了掩飾自己自骨髓深處湧上的戰栗,她甚至強迫自己嗤笑出聲。
“不過是個蠢貨,姑且放她一馬,反正量她也看不出什麼。”
“是嗎?”女人輕笑著,塗了嫣紅蔻丹的指尖徐徐上移,輕輕抵住她的麵頰,“既然晏晏你這麼喜歡她,多留她一會兒也未嘗不可。你知道的,那麼多孩子裡,我總是最心疼你的。”
“是、是的……”
常晏晏隻覺得冷汗已經浸透了重衣,卻還是不得不強笑著奉陪下去。
“不然您也不會將能騙過問心階的珍貴法寶交給我——陰魔大人。”
女人輕笑出聲。尖尖的,塗了蔻丹的手指勾勒著她的輪廓,在蒼白的麵龐上留下淡淡的痕跡,最終,停留在她的喉間。
陰魔撫摸著她的咽喉,就像撫摸著一隻貓。
就像在東海空桑,驟然將常晏晏拉入她的幻境時那樣。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三聖教,常晏晏還不叫常晏晏,隻是一個卑微地跪在下方的無名孤女時那樣。
“真乖。”
她笑著說。
“再替我辦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