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白飛鴻抿緊唇,“我隻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確認到底是我殺了師父栽贓給他,還是他真的殺了師父?”
常晏晏猛地扯開繃帶,高舉起手臂,像是要將還在淌血的傷口硬塞到白飛鴻眼中一樣。她全身顫抖著,眼淚一滴一滴砸下臉龐,在膝蓋上摔得破碎,她死死盯著白飛鴻,又將自己的手臂向前遞出了一截,這個動作將傷口扯得更開,鮮血驀地湧了出來。
“可是飛鴻姐姐,你看看這個傷口,這個就是他的法器留下的傷,這就是他做的!你應該相信我才對!”她哽咽著,一再咬緊牙關,“如果說他不是凶手的話,那麼不就好像我才是凶手一樣嗎?”
“我知道不是你。”
白飛鴻忽然攥住常晏晏的手臂,打斷了她的話語。
嬌小的女孩子睜大了眼睛,茫然地看著白飛鴻指尖凝聚起回春訣的靈光,慢慢撫平了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
常晏晏仰起臉,呆呆地看著白飛鴻。
白飛鴻也一樣地注視著她,片刻之後,她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真凶是你。連一瞬間都沒有這樣想過。”她伸出手來,很輕很輕地撫摸了一下常晏晏的頭,“你和我們一起過了這麼多年,那些情誼都不是假的。我知道你就像敬仰親生父親一樣敬仰先生,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對他動手的。”
常晏晏張了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明明得到了這樣寶...貴的信任,她的身軀卻微微戰栗起來,那是一種來自魂魄深處的戰栗,像針一樣深深刺入她的四肢百骸,稍微動一下,就會痛到渾身顫抖。
正因為如此,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什麼都做不了了。
白飛鴻看著她,平靜地問了下去:“所以,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晏晏,你真的看到了嗎?”
常晏晏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她真的看到了嗎?
“你趕到那裡的時候,究竟看到了什麼?”白飛鴻繼續追問了下去。
是啊,她究竟看到了什麼?
“告訴我,晏晏。”白飛鴻的聲音已經接近懇求。
懇求……
少女的顫抖忽然停住了,她一動也不動地跪坐在那裡,手臂仍舊被白飛鴻攥著,她卻像是一無所覺般仰著臉,凝視著虛空中某個不存在的點。
良久,她方才張了張乾澀的唇,好一會兒才從喉管裡擠出一點聲音來。
“我……我趕到那裡的時候……”
她看到了倒在血泊裡的聞人歌,以及站在那裡的……
常晏晏的眼球神經質地顫抖著,在眼眶中胡亂轉動著,忽然對上了另一個人的視線。
不知何時已經重新穿好了昆侖墟的弟子服,恢複了平日那副浪蕩不羈模樣的……花非花。
男人挽著自己的衣襟,似笑非笑地望著常晏晏。
他的眼神就像在說——你敢說出來嗎?
常晏晏的眼球忽然不動了。
她聽見自己的血液中,燃燒起了黑色的火焰。
火焰燃燒的時候,總會發出灼燒著什麼的聲音,讓什麼東西開始剝落,讓什麼東西掙紮著抽搐,於無聲處發出慘叫。明明聲嘶力竭,卻無人聽聞。
就像她在血泊中看到聞人歌倒下的軀體時,在自己心裡所聽到的那道聲音。
“我看見——”
然而,剩餘的話語卻儘數凝結在了喉間。
常晏晏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隱沒在人群中的女人。
可以睜大眼睛的話,她如今大抵已經目眥欲裂了吧,可這一刻,她卻連睜大眼睛的能力都沒有了。
女人微微笑起來,她輕輕衝著常晏晏眨了眨眼睛,於是常晏晏便感覺自己的眼睛也輕輕眨動了兩下,微微揚起唇角,合著女人的口型,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句話。
“我看見雲夢澤刺傷了師父。”
常晏晏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喉嚨中流暢地吐了出來。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之中,響起了陰魔含笑的低語。
“做得好,晏晏。”她聽見對方笑著說,“不愧是我最喜歡的小姑娘。”
——她還是無法逃脫那個女人的掌心。
對上白飛鴻難以置信的目光時,猩紅色的絕望終於衝破了最後一層防備,隨著湧出的血淚一同奪眶而出。
——我終究還是讓你失望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