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贖身了。
回到梅織苑時,陸喻舟已經沐浴完,靠坐在羅漢床上看書,見她進來,隨意問道:“找到了?”
“隔壁家的,送回去了。”
陸喻舟蹙眉,“隔壁是哪戶人家?”
“新搬來的。”
陸喻舟放下書卷,拍拍身側,“過來坐。”
這一次,寶珊沒有像尋常那樣乖乖走過去,而是站在門邊,緊張地抓了抓手裡的銀子,“主子,奴婢想跟你說個事兒。”
陸喻舟看向她,“說吧。”
寶珊掏出二十兩紋銀,畢竟不是自己一點一滴攢下的,心裡很沒底氣,“隔壁家主為了感謝奴婢,送給奴婢二十兩銀子,奴婢想明早就贖身。”
剛巧燭台發出“啪”的一聲燭爆,下一息,屋裡更為靜謐,髣髴一切都靜止了。
寶珊略有些緊張地看向男人,心裡不確定他會不會放自己走,可賣身契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楚,隻要湊夠二十兩就可以贖身,堂堂國公府,不會連這點信用都沒有吧。
半晌,陸喻舟淺淺一笑,端的是君子如玉、溫良和善,“那位家主可有家室?”
“十六七歲的小郎君,應該沒有。”
“可有通房?”
寶珊不懂他問這些作何,“奴婢不知。”
眼中的笑意不減,陸喻舟站起身,寬袖寢袍沒有一絲褶皺,他慢慢走向寶珊,淡淡道:“你十三四歲就被賣進國公府,哪裡知道人心的險惡,若那人隻是見你漂亮,對你起了歹心,故意引你出府怎麼辦?”
他逼近寶珊,俯身道:“到那時,你沒了國公府做依靠,他將你拐進後院強占了怎麼辦?”
清茶的氣息噴薄在臉上,寶珊縮下脖子,避無可避,“小郎君看著豁達不羈,不像是心思歹毒之輩。”
陸喻舟嗤笑,抬手捏捏她的耳垂,“你涉世未深,哪裡看得透人心,世間並沒有白占的便宜。”
寶珊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可對方看著光明磊落,不像是卑鄙之流。
“這樣吧,”陸喻舟的手來到她的下巴處,稍稍向上一抬,“明兒我讓人去打聽一下那戶人家的情況,再商議贖身的事。”
“...有勞主子。”
陸喻舟垂下手,“去洗漱,該就寢了。”
寶珊避開他的手,乖順地點點頭。
陸喻舟眼底笑意漸漸薄涼,沒再說什麼,轉身回了臥房。
一夜寧謐。
次日一早,陸喻舟換上緋色羅袍,器宇軒昂地走出屏風,瞥了一眼替自己布菜的小姑娘,麵容溫淡,還鮮少地道了聲“謝”。
用膳後,陸喻舟剛要離開,寶珊上前一步,“主子...彆忘記幫奴婢打聽隔壁鄰居的為人。”
陸喻舟淡笑,“記下了。”
上了馬車,臉上的笑瞬間消失,當路過隔壁府門時,他挑開窗帷,吩咐道:“去查查這戶人家的底細。”
車夫頷首,“諾。”
前半晌,中書省官署極為忙碌,公廨中堆成山的折子,全需要慕宰相和陸喻舟過目,兩人忙到日落時分才堪堪收尾。
慕宰相上了年紀,加之一直未尋到慕夭,麵容有些憔悴,“子均啊,幫我看看這幾行小字。”
陸喻舟起身,一目十行,字正腔圓地念了一遍。
慕宰相笑笑,“最近眼花的很,人不服老不行。”
“相爺回府吧,剩下的公牘我來處理,明早由您過目。”陸喻舟是個能乾的,經常通宵達旦,也時常替慕宰相分擔重任。
慕宰相十分信任他,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捶著後背起身,“我先回府一趟,過不過來再說。”
“好。”
目送慕宰相離開,陸喻舟投入批閱公牘中,一忙就忙到了三更時分,直到官署外傳來打更人的敲打聲,才捏捏鼻梁骨,起身走出公廨。
回府的途中,車夫稟告道:“隔壁的家主遠遊,將宅子租賃給了大將軍府的小公子邵霽,聽說邵小公子與邵大將軍意見不和,才會偷搬出府小住。小的還打聽到,他並未成親,身邊也無通房。”
難怪昨晚會遇見大將軍府的小廝,看來是將軍夫人派人來找兒子了。
陸喻舟淡淡道:“一會兒去給大將軍府送個口信,就說邵小公子住在國公府隔壁。”
車夫有點不懂世子爺的意圖,明明與邵小公子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要拆人家的台麵?
回到梅織苑,在寶珊殷切的目光下,陸喻舟瞥向車夫:“把打聽到的消息,儘數講出來。”
車夫麵色稍紅,“隔壁新搬來的人家家底不怎麼乾淨,聽說家裡是做青樓生意的,府中一股子胭脂味。姑娘瞧見他家後院種的杏樹了吧,那是家主的怪癖。”
寶珊張了張小嘴,完全沒想到對方是那樣的人,手裡的銀子忽然變得燙手。
陸喻舟坐在檀木桌前,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退下吧。”
“諾。”
車夫退下後,陸喻舟攬住寶珊的腰肢,將木訥的人兒抱到腿上,似笑非笑道:“以後彆隨意相信外人,容易挨騙,若是真的被賣到青樓,以你的姿色,會被吞噬得骨頭不剩。”
說話間,他的大手在她的背上來回遊戈,“乖。”
寶珊扭扭腰,剪眸泛著水光,真是空歡喜一場,還叫他看了笑話。
陸喻舟欣賞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那種目光讓寶珊很不舒服,兩人之間,一個如翱翔的雄鷹,一個似奔跑的兔子,地上的兔子隻有被藐視的份兒。
“您覺得我很笨是嗎?”寶珊氣悶,竟不顧主仆的身份,捂住他的眼睛。
視線陷入黑暗,陸喻舟沒有急著拿開她的手,回答道:“不是笨,是涉世未深。”
也不知他說的話是否出自真心,寶珊輕歎一聲,鬆開了他。
燈火映入黑瞳,陸喻舟微眯眸子,問道:“你急於贖身,可有為今後打算過?”
一個貌美的孤女,如何謀得安身立命的機會呢?陸喻舟單手撐頭,等著她回答。
寶珊甕聲甕氣道:“我會醫術,可以去醫館謀份差事,也好過做婢子吧。”
陸喻舟倒也讚同她的話,若能選擇,誰會甘願做婢女呢。
為了不招惹青樓的人,寶珊把銀子放在檀木桌上,“主子能幫我還回去嗎?”
這是害怕了嗎?
陸喻舟拍拍她的腰窩,“我來處理。”
“多謝。”
“僅此?”
就知他不會那麼好心,紅潤的小嘴抿成一條直線,挪動身子,慢慢靠向他,“要這樣嗎?”
陸喻舟語調懶散,“自己想。”
寶珊咬下舌尖,歪頭貼近他的唇,將口中的清甜傳了過去。
男人的唇極為柔軟,帶著茶香,寶珊意思兩下,準備交工,剛要退開,忽被男人扣住後腦勺,加深了親吻。男人的唇也不再薄涼,轉而變得炙熱,熨燙著女子的觸覺。
寶珊“唔”了一聲,咬緊牙關,但男人與上次一樣,僅僅是吻於表麵,淺嘗輒止,沒有要撬開她貝齒的打算。
那份克製被印在骨子裡,不容被任何人攪擾。
陸喻舟退離開,與她幾乎鼻尖對鼻尖,慢慢緩釋著急促的呼吸。
湊夠銀子就想著疏離,湊不夠就老實巴交,她還真是逢場作戲的高手。陸喻舟揩了一下她嘴角的濕潤,坐直了腰身。
寶珊微垂眼簾,避開那道想要窺探她內心的視線,柔聲道:“奴婢能站起來嗎?”
他的腿硌得她不舒服。
陸喻舟顛了她一下,默許了。
寶珊起身整理衣裙,忽然發現脖子上的玉佩不見了,那是她自小帶在身邊,刻有她名字的玉佩,怎麼會不見了?
看她低頭找東找西,陸喻舟伸出長指,上麵懸著一枚羊脂玉佩,“在找這個?”
眉間染了慍氣,寶珊走過去,不由分說地奪了回來。
美人連生氣的模樣都讓人賞心悅目,陸喻舟覺得新鮮,“何人送你的?”
初夜那晚,他就見她脖子上帶著這個,隻是那會兒並不在意,沒有問過。
餘氣未消,寶珊悶聲不回答。
陸喻舟對和田玉很有研究,深知這枚玉佩價值不菲,她為何不當了玉佩贖身?是以,他忽然對她的身世起了興趣,淡淡問道:“你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