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淺淺的弧度凝滯,寶珊捏著粉拳,指甲泛起白,他是在告訴她,這份契約形同虛設,隻要他不想放手,她就永遠走不出去。
陸喻舟起身,繞到她身後,用拇指揩了幾下她的唇瓣,“明晚府中有幾位來客,沒要緊的事,彆出來走動。”
他完全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人,一想到有人會覬覦她的美貌,就心裡不舒服。
寶珊用手背蹭了一下嘴,趴在桌子上不理他了,可離開的心始終沒有動搖。
耳房內,慕夭站在窗前,見西廂房的燈熄了,心裡一驚,陸喻舟這個斯文敗類又欺負寶珊!
然而,沒等她嘀咕出口,一抹頎長身影從西廂走出來,徑自回了正房。
此刻,二進院內還在上演著爭吵,緗國公實在受不了趙氏,去了書房就寢,趙氏一個人在屋裡小聲抽泣,見沒人來哄自己,當晚就帶著陪嫁丫鬟回了娘親,這也是趙氏嫁過來之後頭一次吵著要回娘家。
半老徐娘回娘家,對哪邊也不好看,緗國公板著臉去接,沒有把人接回來,一氣之下,也不管了。
*
聽完趙氏的哭訴,屹安王冷森森一笑,雖與緗國公是翁婿關係,但對陸喻舟一直親不起來,加之這一年,陸喻舟成了權臣,時常進諫屹安王府的人,兩家的利益衝突越來越明顯。
借著女兒被診假孕的事兒,屹安王也想跟陸喻舟對弈一把,看看誰先低頭,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緗國公的次子會借著趙氏離開,給自己老爹塞美人。
這舉動嚇壞了趙氏,生怕緗國公被狐狸精迷惑,立馬帶著丫鬟要回去。
屹安王恨鐵不成鋼,當年是她哭著吵著要給緗國公續弦,整個王府被人嘲笑倒貼緗國公府,更有甚的,謠傳說她謀害了緗國公的發妻,這也是陸喻舟和他們父女不合的原因所在吧。
當晚,屹安王讓長子趙誌翼送趙氏回去,兄妹倆進了二進院後,才知二公子給緗國公塞女人的消息是假的......
趙誌翼冷笑,不用細想都猜得出是誰利用二公子放出的假消息。
趙氏更是氣得牙癢癢,不過想想也是,就二公子那個廢柴,哪裡有這個膽量!
今晚府中有貴客,緗國公父子都在水榭那邊陪貴客賞月,兄妹倆不免起疑,什麼身份的貴客能讓父子倆相伴左右?
稍一打聽才知,是微服私訪的官家和幾位皇子。
兄妹倆沒有受邀,不可冒失麵聖,於是派了仆人過去請示,得到的答複是:無需覲見。
兩人隻能繼續等著,半個時辰過去,還是沒有受到邀請,趙誌翼有點坐不住,說要去趟茅房,卻在中途找人打聽了寶珊在哪兒。
得知寶珊被陸喻舟金屋藏嬌,趙誌翼心裡冷嘲,都是男人,麵對如此美色,心猿意馬很正常,隻是,陸喻舟平日裡太能端著,總擺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當真是道貌岸然。
梅織苑。
沐浴後,寶珊攏著薄衾側躺在床上假寐。
香意伺候在一旁,“姑娘,奴婢給你捶捶腿吧。”
寶珊不喜歡去模仿貴婦名媛,更不喜歡被人伺候,此刻卻沒有拒絕。
香意不止為她捶了腿,還捏了肩膀,“奴婢手勁兒大,姑娘要是覺得不舒服,就吱一聲。”
寶珊懶洋洋的“嗯”了一聲,看起來還挺享受。
一炷香後,她躺回被子裡,指了指桌麵,“那裡有一盒梅花酥,你拿去吃吧。”
一盒梅花酥能值幾個錢,香意並沒看上,但姑娘現在連通房都算不上,能賞她一盒梅花酥已是不錯,香意心想,等姑娘得了世子寵愛,到時候自己就能跟著吃香喝辣了,現在暫且忍忍。
“謝姑娘。”
香意拿著梅花酥走出隔扇,坐在杌子上守夜,一邊吃著梅花酥,一邊盼著世子爺能來姑娘屋裡過夜。
屋裡靜悄悄的,香意耷拉著眼皮,困得直晃蕩,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
“砰。”
她沒撐住,倒在氈毯上。
聽見外麵的動靜,寶珊掀開被子,快步走出來,將暈倒的香意扶到榻上,換上了她的衣裳和頭飾,之後端著托盤走出房門。
烏雲遮擋皎月,天地間黯淡無光,寶珊一襲紗裙,低頭走在廊下,這個時辰,李媽媽還在忙活,沒空打理院中的事務,寶珊偷偷走到耳房前,敲了敲窗框,先行走出月亮門。
香意時常去前院提水,沒有人會起疑“她”的意圖。
沒一會兒,慕夭掩著肚子走出來,也走向月亮門,因她特殊身份,扈從們也沒有攔截。
兩個姑娘在甬道上碰麵,手挽手跑向馬廄。白日裡,慕夭已經說服範韞帶她們離開,並許以紋銀五十兩。範韞信守了約定,已為她們準備了馬車。
見到停在後巷裡的馬車,寶珊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小跑過去,可就在她靠近之際,一抹健壯的身影逼近,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寶珊姑娘這是要去哪裡?”
寶珊三人同時驚愣,齊刷刷看向擋在他們麵前的趙誌翼。
等得無聊,趙誌翼在後院散步,發現兩個身姿窈窕的姑娘跑來,起了戲謔的心思,悄悄跟上,發現其中一人亮出了腰牌,然而堂而皇之地帶著另一個人離開。
兩個婢女怎會有腰牌?出於好奇,趙誌翼跟了出來,仔細辨認才發現其中一人是寶珊!
寶珊掙開手,戒備地看著對方。
範韞反應過來,深知已經覆水難收,隻能奮力一搏,助寶珊離開。
兩個男人廝打在一起,慕夭拉著寶珊登上馬車,拿起馬鞭甩向馬匹,“駕!”
馬匹在深沉的夜色中起步,慕夭扭頭看向範韞,“儘快脫身!”
範韞踢開趙誌翼,狂奔向馬車,一個健步躍上後車廊。
趙誌翼追了幾步,停下來大喘氣,以著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心態,大喊道:“來人啊,你們世子的金絲雀飛了!”
刹那間,府中湧出大批護院,朝著趙誌翼所指的方向跑去,此事還驚動了水榭中的貴客。
範韞躍到前車廊,接過馬鞭,急速驅車。按照今早的計劃,他已幫慕夭跟邵霽取得了聯係,隻要能驅車抵達東城門,邵霽就可以安排他們出城,至於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範韞知道自己衝動了,可他不忍心看著寶珊被人欺負。
馬車載著三人穿過了兩條巷子,才甩掉後麵的“追兵”,朝東城門駛去。
寶珊和慕夭十指相扣,給予對方支撐,她們甚至都看到了東城門前的守衛,可就在這時,另一條街道上閃現一批持刀的隱衛,攔在了馬車前。
範韞一咬牙,決定衝過去。
隱衛們點起火把,朝馬匹晃了幾下,馬匹怕火,嘶鳴著停了下來。
範韞當即躍起,以一人攔住隱衛,扭頭道:“你們快走!”
慕夭拉著寶珊剛跳下馬車,就被另一輛駛來的馬車攔住了腳步。
一隻修長的玉手挑開車帷,露出車主冷峻的麵龐。
見到來人,寶珊心一驚,將慕夭護在身後,“是我謀劃的出逃,與他們二人無關。”
馬車內,陸喻舟沒甚情緒,瞥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範韞,淡聲吩咐道:“帶回去。”
“諾!”隱衛用刀柄敲暈了範韞。
陸喻舟又看向寶珊身後的慕夭,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來人,將這名女子送去宰相府。”
慕夭跺跺腳,“我不回去!你彆欺人太甚!”
陸喻舟竟好脾氣地點點頭,笑道:“送去東宮吧。”
慕夭是被兩名隱衛架走的,雙腳不著地,用力蹬著,一隻小黃狗從她懷裡掉在地上,看著有些滑稽。
三人中隻剩下寶珊一人。
當著眾人,陸喻舟麵色如常,還向寶珊伸出一隻手,“上車。”
寶珊捏著指甲蓋,向後退步,瞥見人牆之間的縫隙,扭頭就跑,她不想回去,哪怕跑斷腿,也不做抬不起頭的金絲雀。
看著她的背影,陸喻舟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道:“抓回來。”
一名隱衛接了命令,幾個健步逼近驚慌的小姑娘。
可就在這時,又有一輛馬車駛來,陸喻舟見之,長眸一斂。
寶珊見到馬車,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請救救我們!”
心裡擔心著慕夭和範韞的安危,一開口從“我”變成了“我們”。
車夫不得不勒緊韁繩,迫使馬車停了下來。
一看馬車的佩飾,就知車主非富即貴,寶珊跑到馬車前,雙手緊緊扣住車廂,“這位貴人,民女和朋友遭人劫持,還請出手相助,不勝感激。”
求助時,哭腔顯現。
後麵的隱衛停下腳步,屈膝跪地,隨之,其餘隱衛也跟著跪在地上。
寶珊沒有看到身後的場景,隻顧著求救,就好像偶遇的這個陌生車主是救命稻草。
車廂內的人緩緩掀開簾子,看向臉色煞白的小姑娘,微微一怔,那一抹異色稍縱即逝。
寶珊看著端坐的男子,被他銳利的神情晃了一下,硬著頭皮繼續求助,“幫幫我......”
官家微微挑眉,略過她的側臉,看向穩步走來的陸喻舟,“陸子均,朕想聽聽你的解釋。”
中書省副相會當街強搶民女?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官家靠在側壁上,眼中帶著審視。
陸喻舟走上前,作揖道:“就像適才屹安王世子所言,此女子是臣的通房,逃了出來,還請官家允臣自行處理。”
既是通房,定有賣身契為證,那就不是強搶民女,官家臉色稍霽,看向寶珊,“小丫頭,他所言可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