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妙目似曾相識。
慕夭張了張嘴,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寶珊衝她小幅度搖頭,示意她要冷靜。
兩年未見,一對小姐妹對彼此都有敘不完的思念,怎奈時機不對,隻能按捺下衝動。
隨著慕夭短暫的一瞥,陸喻舟也將目光落在了許淺諾身後那個麵色蠟黃的侍女身上,女子看起來平淡無奇,腰線還有些臃腫,可那雙一直躲閃的眼睛......
薄唇揚起一抹弧度,陸喻舟端起茶盞,衝辰王示意:“王爺不是說後麵有水袖舞嗎?”
這個台階給的恰到好處,辰王也免去了費嘴皮子的功夫,笑嗬嗬請許淺諾落座,拍了拍手,道:“傳舞姬。”
隨著舞姬魚貫而入,仆人們撩下簾子,遮蔽了門窗透過來的光線,又燃起紅燈籠,周遭立即陷入紙醉金迷。
舞姬的曼妙身姿被映在牆壁上,辰王的幕僚們看得津津有味,唯有辰王暗中觀察著陸喻舟的一舉一動,想看看他對美色是否真的無動於衷。
哪曾想,他眼見著陸喻舟扯過許淺諾身後的侍女,按坐在腿上。
辰王一哂,也看不清那女子的相貌,但心裡對陸喻舟放鬆了警惕,好色之徒有何懼!
對於陸喻舟的舉動,許淺諾幾乎是下意識去搶人,“兄台這就不地道了!”
陸喻舟攬著寶珊的腰,對許淺諾淡笑,“隻準許大公子搶彆人的侍女,就不準我搶你的侍女?”
說著,他狠狠掐了一下寶珊的腰,不再搭理許淺諾,更不理會一旁的慕夭。
寶珊坐在男人的腿上,身體僵直,不確定他是否認出了自己。
“腰挺粗。”陸喻舟捏著寶珊腰上的棉花,低笑道,“不嫌熱?”
為了喬裝易容,寶珊在腰間放了許多棉花,原本就熱,被男人摟住之後熱得香汗淋漓。
陸喻舟故意裝出沒認出她,笑問道:“叫什麼名字?為何進了許府為婢?用爺贖身嗎?”
從不知陸喻舟也有油腔滑調的一麵,怔忪之後,寶珊開始掙紮,心裡不是滋味,“公子請自重。”
“你聲音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陸喻舟推開茶盞,端起酒觴放在她唇邊,“喝了。”
寶珊沾酒會暈,哪裡敢飲酒,抬起纖纖素手推開,“奴婢不會。”
陸喻舟摸了一下她後背的薄衫,全是香汗,“你很熱?”
說著話,那隻修長的大手不老實地嵌進裾擺,扯出一團棉花,“這是什麼?”
寶珊麵紅似滴血,幸虧室內光線不足,遮蔽了窘態。
陸喻舟將她腰上的棉花儘數扯了出來,雙手掐住那截不盈一握的細腰,調侃道:“姑娘深藏不露麼。”
要不是還在辰王的底盤上,寶珊真想拿起酒觴揚他臉上。
酒桌上的陸喻舟竟是如此孟浪,讓她震驚的同時,又生出了不該有的失望。
寶珊捫心自問,他們之間從來不是情投意合,不該生出失望才是。
嫌屋裡不夠陰暗,儘不了興,辰王讓人在門窗上又蒙了一層簾子,這次室內堪如冥夜,舞姬們也按照辰王的吩咐,朝欽差們伸出了塗了蔻丹的手。
當一名妖嬈舞姬靠近陸喻舟時,陸喻舟將寶珊擋在自己麵前,溫柔笑道:“替我擋擋。”
寶珊氣得不輕,想起身卻被男人按了一下綿延。身體本能地蜷縮,不敢再動彈。
見舞姬知難而退,陸喻舟摩挲著寶珊的後頸,感受著她的不安。那雙帶著淺笑的眼裡泛起濃濃的無奈。
曲終時,陸喻舟輕輕推開懷裡的人兒,衝辰王舉了一下杯。
辰王抬手回敬,心想著這位大啟皇朝最年輕的中書令也不過如此,而且挑選美人的眼光還特彆差。
回到許淺諾身後,迎上慕夭關切的目光,寶珊木訥地搖搖頭,不自覺瞥向陸喻舟的方向,與自己的狼狽不同,男人顯得自若許多,將逢場作戲拿捏的剛剛好。
心裡泛起自嘲,這個男人向來薄情,對他生出失望,隻會讓自己難受。
罷了罷了,好在他沒有認出自己。寶珊攏了一下被男人弄亂的長發,低頭盯著自己的繡鞋。
全程,陸喻舟都沒有再看過來。
筵席結束,辰王讓人張羅住所,被陸喻舟回絕了,“城中有驛館,我等還是按規矩來吧。”
辰王也不為難,在驛館附近安插了眼線,但顯然戒備心不高。
這邊放鬆警惕後,給了陸喻舟“金蟬脫殼”的機會。他讓替身住在驛館中,自己帶著暗衛消失在了眼線的眼皮子底下。
*
一輛馬車駛在長街中,被擁擠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許淺諾掀開簾子,帶著兩名婢女跳下車,並吩咐車夫將剩下的兩名女子送回住處。
得知許淺諾是來救自己的,慕夭放下戒備,拱拱手,“今日誤會大公子了,改日必定登門賠禮。”
“不必。”許淺諾搖開扇子,端的是風流倜儻,“兩位娘子不必與許某客氣,慕先生與家父是至交,慕先生有難,家父絕不會袖手旁觀。”
慕夭點點頭,抱拳道:“日後有用得著小女子的地方,令尊和大公子儘管開口。”
“好。”
道彆許淺諾,馬車緩緩駛行,慕夭撩下簾子,轉身抱住寶珊。
兩個姑娘在昏暗的車廂內緊緊相擁,間斷兩年的情意如蔓藤新生,纏繞在一起,葳蕤茂盛。
等聽完這兩年發生在彼此身上的事情,兩人又是一陣感慨。
慕夭揉揉寶珊的頭,“比起我,你更辛苦。”
一個孤女帶著一個繈褓之嬰生活在市井中,即便有暗衛保護,期間受的委屈也不會少。
寶珊搖搖頭,比起自己,慕姐姐每日生活在刀尖上,更為不易,“慕姐姐,我還有一事相告。”
慕夭認真道:“你說,我聽著。”
寶珊彎唇,“我查到自己的身世了,我是慕先生的女兒。”
簡短的一句介紹後,寶珊舔下唇,眼底含笑地看著慕夭。
愣了許久,慕夭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愣愣看著寶珊。
寶珊捧起她的臉,替她一點點擦去臉上的黑色胭脂,“堂姐,你還沒懂小妹的意思嗎?”
堂姐?
慕夭又在心裡捋了一遍,她是慕先生的女兒,慕先生是自己的二叔,那......
後知後覺的慕小娘子張開檀口,眼眶漸漸濕潤,激動地扣住寶珊肩膀,“你再說一遍,你是誰的女兒?”
“慕先生。”
“啊。”
慕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確認不是在做夢,一把抱住寶珊,語無倫次地抒發著激動之情。
寶珊回抱住她,淚意盈盈,“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好姐姐。”
*
當慕時清瞧見寶珊挽著慕夭的手走進來時,向來淡然的男子也忍不住淚意,快步走下旋梯,與撲過來的小侄女擁在一起。
“二叔,嗚嗚嗚,二叔……”慕夭哭成了淚人,忽略了周遭看熱鬨的食客,隻顧著發泄自己的情緒。
慕時清拍著她的後腦勺,嗓子酸澀,比起寶珊,他對慕夭多了一份長輩的責任,在慕夭失蹤的初期,他夜不能寐,自責不已。
如今,倦鳥歸林,他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了。
“夭夭,該回家探望爹爹了。”
提起自己的父親,剛剛憋住的淚意再次決堤,慕夭哭得不能自己,“嗯,我想爹娘了。”
“好,二叔帶你回家。”
雖然想念親人,可慕夭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走,“等救出太子,我們一起回汴京。”
慕時清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麼,沒有再勸說,“好,二叔陪著你。”
慕夭傻樂一聲,抹了一下眼角,有親人在,真好。
視線忽地一瞥,她瞧見二樓的廊道上站著一個粉裙女子,女子還牽著一個白胖白胖的小郎君。
雖然兩年未見,可慕夭還是一眼認出了那個小郎君。
“阿笙......”慕夭難掩激動,提著裙擺跑向二樓。
阿笙懵懂地盯著樓下的娘親,見娘親衝自己比劃一下,反應過來,這就是自己的姨母呀!
小家夥從邵婉手裡抽回手,對了一下手指,然後忍著羞澀跑向旋梯口,大著膽子喚道:“夭夭姨母。”
慕夭蹲下來,一把抱住跑來的小胖墩,由內而外的歡喜。
虎口脫險,惦念的人們尚且安好,無疑是一種莫大的幸福。沒有陪伴阿笙走過花明柳媚的春日,那就陪他走過鳥語蟬鳴的夏日吧。
一頂墨綠小轎停在客棧外,陸喻舟掀開轎簾,望了一眼裡麵的情景,將那套店小二的衣裳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