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熹擰巴著一張凶臉,走在眾人前麵,威嚴的氣勢銳不可當。
慕時清扶額,提醒道:“你認識走錯方向?”
打頭的男人腳步一晃,故作鎮定地掉頭,“哪邊?”
慕時清指著一個方向。
邵成熹朝那個方向走去,心裡罵罵咧咧。
寶珊走在慕夭身邊,同阿笙說著話兒,叫他彆跟舅公家的人生分。
借著這個話題,邵霽跑上前,與寶珊並肩走著,時不時逗弄阿笙幾句。
走在最後麵的陸喻舟一直緘默著,像被人遺忘了。
抵達慕時清的院子,邵成熹站在葫蘆門前整理好衣冠,扯開大嗓門:“婉兒,哥哥來接你回家!”
十九年不見,兄長的千言萬語化為了一句簡短的“回家”,然而,這句話是倦鳥的救命稻草,能讓疲倦的心有所歸屬。
可躲在屋裡的邵婉根本不記得自己的家了。
等邵成熹推開門的一瞬,邵婉如驚弓之鳥,到處躲避,不讓邵成熹碰一下,“不認識,不認識......”
看著容貌未變的妹妹,邵成熹輕顫著牙齒,看向彆處,將湧出的淚水逼了回去。他已聽慕老宰相說起妹妹被囚、被喂藥的事,心中翻湧著各種滋味,恨不得將季筱碎屍萬段。
可季筱是朝廷欽犯,不是他說處置就能處置的。
慕時清把邵婉護在背後,承受著邵成熹的暴怒。
邵成熹握著拳,繞著慕時清追逐妹妹,“婉兒啊,是哥哥,是哥哥啊。”
邵婉不停地躲,眼中顯露出戒備,隻因邵成熹常年風餐露宿,皮膚黧黑,氣場凶悍。
有生之年能夠重遇,是件多麼令人激動的事,可眼下呈現給眾人的場景,卻叫人唏噓不已。
邵婉跑累了,窩進慕時清懷裡,搖頭道:“讓他走。”
慕時清麵露難色,對邵家父子道:“此事從長計議。”
“不行!”邵成熹當即回絕,今日就是綁,也要把妹妹綁回去,絕不讓妹妹再不清不楚地跟著慕時清了,“想娶婉兒,沒有三媒六聘,一切免談。”
他拽住邵婉的手腕,大力扯向自己,作勢要離開,“寶珊,帶著阿笙跟舅舅走。”
聽得邵成熹的話,慕時清多少放下心,至少大舅子沒有阻止他和婉兒的姻緣。
可站在屋外的陸喻舟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從頭到尾,邵成熹都沒有給過他一記目光。
以陸喻舟的敏銳,不可能猜不透邵成熹的意思。在外甥女婿的挑選中,他被邵府排除在外。
娘親是該被父親明媒正娶,在這件事上,寶珊是理解舅舅的,因此沒有遲疑,抱過阿笙,跟在了邵家父子身後。
與陸喻舟擦肩時,手臂一緊,隻聽男人輕聲道:“安心等著我。”
可沒等寶珊拒絕,走在前麵的邵成熹忽然轉過身,陰森森地笑問:“閣下哪位?”
明知對方在有意刁難,陸喻舟還是得給這個麵子。他後退一步,躬身作揖,“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前輩就彆為難晚輩了。”
“為難?”邵成熹大笑一聲,“你對寶珊做過什麼,還需要我來提醒?陸喻舟,在朝堂上,我敬重你的膽識和城府,但私下裡,老子跟你以及緗國公府恩斷義絕、勢不兩立!”
錯過這次表明決心的機會,以後上哪兒找去,陸喻舟深諳不能錯失,攔在一行人麵前,好脾氣道:“一切皆因晚輩有錯,但晚輩不是不負責任之人,想要儘餘生之力去彌補寶珊,還請前輩給我一次機會......”
“夠了。”邵成熹打斷他的話,臉色愈發黑沉,“今日,我把話撩在這裡,我邵家與你陸家再無往來,勿再糾葛!”
縱使這樣,陸喻舟還是沒有放棄,上前一步道:“若晚輩執意呢?”
邵成熹放開邵婉的手腕,扣了扣拳頭,又歪了歪脖子,露出一抹獰笑,“糾纏必誅。”
話落,猛地揮出一記鐵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陸喻舟的臉上。
當對方露出那抹笑意時,陸喻舟就察覺出了殺氣,卻沒有提前做好防備,心甘情願地挨了一拳。
拳風襲來時,他坦然地閉上了眼睛。
“砰!”
悍將的鐵拳哪裡是尋常人能承受的,若非邵成熹隻使用了五六分力道,陸喻舟這張俊臉怕是要保不住了,但縱使這樣,這一拳也讓陸喻舟失去重心,趔趄向後,牙齒和鼻梁骨均受到了重擊。
“啊!”慕夭捂住阿笙的眼睛,連連後退。
慕時清下意思擋在陸喻舟麵前,扣住了邵成熹揮出的第二拳,“你要打死他嗎?”
不比自己那次動手,邵成熹的一拳能打斷走獸的肋骨,更遑論是一個人。
他可是大啟皇城第一悍將啊。
邵成熹覺得不過癮,抽回手狠狠砸在地麵,青石板瞬間龜裂。
站起身,邵成熹警告道:“再有下次,絕不留情,陸相好自為之!”
陸喻舟抹了一下滲血的嘴角,穩住氣息淡淡道:“晚輩不會放棄。”
邵成熹又要掄拳,身側的寶珊剛要阻止,卻被一個小矮團子搶了先。
阿笙不知何時掙開了慕夭,跳在地上,虎著一張臉,凶巴巴道:“不許你打陸叔叔!”
說完,抬著小短腿,對邵成熹拳打腳踢,但力道就跟給老虎撓癢癢似的。
寶珊趕忙拉住兒子,“阿笙,沒禮貌。”
阿笙“哇”的一聲哭出來,“不許欺負陸叔叔,嗚嗚嗚——”
陸喻舟想過來安撫阿笙,卻被邵霽以紅纓槍攔下,“我邵家的事,不是陸相能插手的!”
因之前有過節,少年早看陸喻舟不順眼了,這會兒逮到機會,毫不留情地報複回去。
陸喻舟提醒道:“你們可知,將邵小姐接回府,會引來多大的波動?”
邵霽哼道:“還是那句話,邵家的事,不勞陸相費心!再者,邵家沒有貪生怕死之輩,不畏任何險境!若是真要計較起來,也是官家理虧,我們怕甚?!”
陸喻舟知道,邵霽沒有吹噓,邵家的確個個膽識過人,也就沒有再勸下去。
一場鬨劇,在天將亮時堪堪結束。
看著揚起塵土的馬車漸漸駛遠,陸喻舟垂下眼簾,與慕時清告彆,“弟子還要回宮複命,先行告辭。”
慕時清淡淡一瞥,沒有理會,轉身離去。
在外被眾星拱月的中書令,在慕、邵兩家人眼裡成了臭餑餑,一旁的慕夭有些於心不忍,摸著鼻尖道:“水滴石穿、磨杵成針,彆...灰心。”
“不會。”陸喻舟回答的簡潔利索,剛要去尋自己的馬匹,竟發現馬匹不見了。
暈染晨曦的通幽小徑上,多了一抹徒步而行的挺拔身影。
回城後,陸喻舟直接去了官家寢宮,沒提邵婉回府的事,不過,此事想瞞也瞞不住了。
一場重風寒,讓官家身子骨虛弱不少,加之最近惰於朝政,以及太子歸來,官家也就沒有那麼大的心理負擔了。心病一消,氣色也漸漸好了起來。
與陸喻舟聊完辰王的事,官家意味深長道:“你臉上的傷是從何而來?”
陸喻舟隨口道:“磕的。”
“這麼不小心?”
“嗯。”
官家疲憊地笑笑,又問到:“此番立功,打算跟朕要些什麼封賞?”
不同往日的淡泊名利,這一次,陸喻舟單刀直入,“臣希望官家能賜給臣一道免死金牌。”
“哦?”官家眯眸,還是頭一次有人敢主動管他要免死金牌,“你是想為自己留後路,還是給他人留後路?”
陸喻舟避開邵家的事,回答道:“既是免死金牌,就不知道它日後會用在何處,否則,就直接叫免罪了。”
實則,這道免死金牌正是給整個大將軍留的後路。
一道免死金牌並非獅子大開口,此番,陸喻舟立的功勞都可以受封王爵了,隻是這番,他想要免死金牌的目的,應該不是為了他自己。
思忖片刻,官家蠕動下嘴皮子,“允了。”
陸喻舟作揖,“謝官家隆恩。”
離開帝王寢宮後,陸喻舟又去了一趟東宮,不比曾經,此刻的東宮堪比帝王的垂拱殿,眾多臣子聚集在這裡,正在與趙禕議政。
官家染病這段時日,奏折堆成山,百官急得不行。趙禕甫一回宮,就要麵臨繁重的公務。
見陸喻舟走來,趙禕從奏折中抬起頭,挑眉道:“你臉怎麼了?”
陸喻舟沒回答,坐在他對麵,“殿下剛回來,彆太操勞,量力而為。”
趙禕執起筆,邊批閱奏折邊道:“隻有你這麼說,各衙門的官員恨不得住在東宮,陪我看完他們各自呈上的折子。”
陸喻舟閒閒道:“臣也隻是客氣客氣。”
隨即,他掏出幾本奏折,放在桌上,“殿下有時間記得過目,臣身體不適,先行告辭了。”
察覺出他語氣裡的疲憊,趙禕頓住筆,叮囑道:“凡事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尤其是感情。”
陸喻舟淡笑道:“難怪殿下溫水煮青蛙,煮了這麼多年。”
比起趙禕對慕夭的耐心,陸喻舟急於把寶珊娶進門。
夜長夢多。
以邵成熹的脾氣,定會不在意官家的想法,催促慕時清來上門提親,等慕時清和邵婉成婚後,就可以正大光明給寶珊介紹青年才俊。
以大將軍府和慕府的雄厚家底,為寶珊說一門如意的親事,並非難事。
當意識到自己再也掌控不了局麵時,陸喻舟有些坐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狗子,女鵝很搶手的。
陸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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