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珊避開他的手,“我真吃飽了。”
總不能強塞給她,陸喻舟收回手,撚起焦黃的魚皮送入自己口中。
寶珊提醒道:“糊的不要吃。”
哪知尊貴的世子爺隨口瞎掰道:“我愛吃糊的。”
擰不過他,寶珊也不想再管,轉眸看了一眼山洞,不知今晚要如何度過。
吃完烤糊的部分,陸喻舟將剩下的魚肉搓成丸,趁著寶珊不注意,掐開她的嘴,塞了進去,“明明沒吃飽。”
寶珊擰眉,“你也沒吃飽。”
陸喻舟扯下她腰間的絹帕,擦拭起手指,“知道關心我了,餓一頓也挺值。”
說不出心裡的滋味,大抵就是詫異吧,詫異於他對自己的照顧。
曾經站於雲端睥睨她的男子墜入凡塵,將一身驕傲捧到她的麵前任她踐踏。
這種感覺太過陌生,寶珊儘力忽視,很怕敵不過對方的攻勢。
*
將邵婉送回府中,慕夭又馬不停蹄趕回崖邊,跟眾人尋找起下山的路。
月影殘缺,連風都伴著悲涼。
一路人馬已經繞道而行,抄遠道入山搜索,慕夭原本也要跟去,卻被趕來的趙禕攔下。
“你今日太疲累,不適宜去搜救,到時候,侍衛們還要照顧你。”
“那我在這裡等。”慕夭目光堅定,執意道,“我一定會等到寶珊和陸子均。”
趙禕歎口氣,握住她冰涼的手,“我陪你一起等。”
他內心的急切一點兒不比慕夭差,隻不過,大多數時候,他能做到情緒不外露。
進山搜索的隊伍裡不僅有侍衛,還有邵霽等人。
對於這件事,邵霽最是自責,要不是他擅作主張,激怒了趙薛嵐,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聞訊趕來的邵修拍拍弟弟肩頭,“阿霽,先彆自責,一定會找到他們的。”
可找到的若是兩具冰涼的屍首呢?阿笙該怎麼辦?
少年忍著淚意點點頭,“嗯,會找到他們的。”
邵修心裡焦急,麵上淡然,撫上弟弟的側臉,“繼續吧。”
慕府。
聽聞邵婉中鏢受傷,慕時清急急趕回來,目睹著太醫院的醫女為妻子清理傷口。
邵婉怕疼,小臉煞白,卻使勁兒咬著絹帕不讓自己喊出聲。
看在眼裡,慕時清心裡鈍痛,沒有保護好妻女,他比任何人都自責。
等醫女離開,慕時清抱住瑟瑟發抖的妻子,輕聲哄道:“以後,我都會陪著婉兒,不會讓婉兒再涉險境。”
邵婉搖頭道:“你快去找寶珊。”
慕時清何嘗不想親自去找,可邵婉並非正常人,隨時可能被季筱的“靈藥”反噬,出現不可控的狀況,他沒辦法離開。
另一邊,慕老宰相抱著阿笙寸步不離,生怕他問起寶珊。
看著阿笙在畫板上勾勾畫畫,慕老宰相誇讚道:“阿笙真棒,再為外公畫一幅。”
天色已晚,阿笙開始犯困,可沒有娘親在身邊,說什麼也不睡。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慕老宰相才讓人取來畫板。
小家夥已經很乖了,幾個時辰沒見到娘親也不哭鬨,可心靈深處還是在打鼓。
“唔...我想要娘親。”
慕老宰相心裡咯噔一下,笑眯眯道:“你娘在外忙呢,還要一會兒才回府,阿笙先歇下,等明早一覺醒來,就見到你娘了。”
阿笙努力憋著淚豆子,嘴角越發下壓,“阿笙想娘親了。”
慕老宰相還想哄,也試圖用玩偶吸引他的注意力,可困頓的小家夥本能地尋找安全感,而他的安全感就是寶珊。
一道稚嫩的哭聲傳出窗子,府中的人全都慌了,任憑使出全身解數也哄不好孩子。
這時,拖著疲憊趕來的緗國公推開門,拉著一張老臉撥開眾人,含著哭腔道:“來,爺爺抱。”
自己的兒子為了慕家閨女能做到這份兒上,緗國公悲痛又震撼,也徹徹底底想通了一件事。
感情不能強求,也不能強拆。
比起鮮活的生命,門楣和臉麵算得了什麼!他在內心祈禱,若兒子和寶珊能夠安然歸來,他願意放下身段,求寶珊嫁入緗國公府。
是迎娶,不是納妾。
而且,通過這樁事,他更意識到親情冷暖的重要性。相較於慕府,自己府中的家眷真是虛偽至極,尤其是自己的妻子,表麵上說著安慰他的話,嘴角卻止不住上揚。
那副嘴臉讓他覺得惡心。
實在哄不好孩子,慕老宰相鬆開手,任緗國公把孩子搶了過去。
抱著渾身散發熱氣的小團子,緗國公都不敢太用力,既尷尬又心酸,撐著阿笙的後背顛悠起來,“孫兒乖,爺爺給你哼曲兒。”
這個時候,誰都沒心情聽曲,可緗國公忍著鼻酸哼起不成調的小曲,在月色下更顯悲涼。
慕老宰相捏下眉骨,想掐住他的鼻子,讓他彆添亂,但也知道,緗國公的內心比誰都煎熬。
出乎意料,聽著跑調的小曲,阿笙竟然不哭了,還仰頭盯著抱著自己的白發老人。
小孫兒也太軟綿可愛了,緗國公似笑似哭,情緒難言。
阿笙忽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他的大胡子,“老爺爺,你怎麼哭啦?”
緗國公皺著老臉,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阿笙,去掉那個老字,叫爺爺。”
阿笙小嘴一努,“爺爺。”
“...哎。”緗國公摟緊小孫兒,背著人群流下一行行清淚,心裡不停說著,臉麵算個屁,兒子和兒媳的命才最重要!
阿笙不能沒有爹娘啊。
五旬的男人愈發繃不住情緒,哭得像個孩子。算起來,自從發妻離世後,他就忘記了眼淚是何滋味。
阿舟...你還沒有原諒為父,請你不要離開...
看著哭成淚人的老爺爺,阿笙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爺爺不哭,阿笙陪著你。”
坐在庭院的老樹下,緗國公貓著腰,任眼淚滴落在青石上。
阿笙蹲在他麵前,數著地上的淚珠,“一顆,兩顆,三顆......”
小家夥掰手指頭,不會數了。
不遠處,慕老宰相抹把臉,憶起當年。
這個上了年歲的男子,曾經是大啟皇朝最年輕的國公,那時的他屢屢立下赫赫戰功。
沙場上身中敵軍數刀,軍醫都差點放棄,說救治不過來了,也沒見他流下一滴眼淚。
*
夜裡轉涼,霧靄籠罩住整座山穀,遠處傳來的獸聲更為清晰。
陸喻舟添了新柴,對寶珊道:“你去山洞裡睡會兒吧,我來守夜。”
世事變化無常,如今也輪到世子爺親自為人守夜了。
寶珊搖搖頭,“我不困,還是你去睡吧,明早也好出力繼續探路。”
放下燒火棍,陸喻舟將寶珊扶起來,“明早他們就該找到咱們了,並不需要我出力,倒是你已經很疲倦了,快去休息吧。”
山穀雖大,但據他觀察,那條深河的支流並不多,搜索隊伍隻需按著主河道一路呐喊即可。
而且,他在附近留了不少零零碎碎的物件做記號,相信明日一早,救援的隊伍就能找到他們。
寶珊抽回手,“我想阿笙,睡不著。”
提起阿笙,陸喻舟又不想讓她歇下了,想趁著這個機會問清楚,“那咱們坐下說說話兒,聊一聊你懷阿笙的日子裡是怎麼度過的。”
這是他的遺憾,遺憾沒有陪她產子,也是他的慚愧,慚愧自己的所作所為。為了卸去她的防備,他補充道:“心平氣和一些。”
氣氛尚好,寶珊也不想一身是刺地對待他,可又不想承認阿笙是他的親生子,於是改口道:“我困了,要不咱們輪流歇息?”
知道她在刻意躲避,慕喻舟稍微沉了臉色,嚴肅道:“你在避重就輕。”
寶珊仍是一口否認,“阿笙不是你的兒子,我已經不想再解釋了。”
“可你一直沒提過你的那個男人,”陸喻舟逼近她一步,俯身道,“還是說,你離開緗國公府時,對我餘情未了,誕下阿笙以解相思?”
受不了他的厚顏無恥,寶珊美眸一嗔,“你可真會做美夢。”
陸喻舟點點頭,一本正經道:“誰不愛做美夢?”
懶得搭理他,寶珊抬手推他,“你讓一下。”
陸喻舟攬住她的纖腰按向自己,勾唇問道:“荒蕪山穀,乾柴烈火,孤男寡女,不做點什麼嗎?”
清雋的麵龐配上佻達的淺笑,怎麼看怎麼風流。想起那次在辰王府中被調.戲的事,寶珊眸光漸冷,“我不是青樓裡的舞姬,還請大人自重。”
陸喻舟淡淡眨眸,又將她按向自己,“不許輕賤自己。”
他壓低聲音,在她耳畔低醇開口:“但可以輕賤我、睥睨我。”
大手沿著她的腰肢向下,猛地梏住她的胯骨,將她豎著向上抱起。
月光下,男子目光繾綣,仰頭道:“以後,你就是我的女皇。”
若是需要仰視,也是他來仰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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