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
“我給錢,我給雙倍。”穿軍裝的小夥子虎頭大眼,看上去二十的模樣。他伸手掏出錢包,被虞子期喝止了:“你小子有毛病啊,老子說得還不夠清楚嗎?這東西我已經買了,你出多少錢都沒用。”
軍裝小夥臉頰一紅,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但是這片怪骨我找了很久,對我太重要了。你要是願意轉讓,一切好商量。”
虞子期的脾氣我比誰都了解,一般情況下,他絕對不會跟錢過不去,但要是碰到點兒上,那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那個小夥子雖然莽撞,但也不至於讓虞子期
動如此大的肝火。我問虞子期怎麼回事,他拉開衣角,讓我自己看。我這才發現他懷裡塞了一塊餅乾大小的骨,骨頭上還密密麻麻的刻有文字。
多拉姆文?!
我立刻明白了虞子期的意圖,轉身問三辮子老板:“這種骨頭還有多少?我們都要了。”
三辮子的漢語水平有限,他結巴道:“沒有了,沒有了。隻有這一塊,你們走吧,快走,影響我生意。”
軍裝小夥顯然也聽見了,眼巴巴地看著我們。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戴綺思拉著我倆要走。不想對方忽然跳
了起來,跟瘋子似的抱住了虞子期的大腿。我嚇了一跳,心說這地方民風也忒剽悍了。
“你找死啊!”虞子期抬腳就踹,那人居然不躲不閃,大臉盤結結實實地挨了虞子期一腳,頓時濺了滿地的血。
“殺人啦!殺人啦!搶劫殺人啦!”
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間炸開了花,一傳十十傳百,眨眼間我們就被不明真相的群眾圍得水泄不通。虞子期從衣兜裡掏出怪骨,飛快地塞進了我的背包裡。戴綺思試圖維護秩序解釋情況,無奈四周雞飛狗跳,我連自己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更彆說她的辯解
聲了。
“你看,走不了了吧?嗬嗬!”那小子捂著鼻子,悶聲悶氣地說,“早點交出來,大家都方便。”他滿臉的血,看不清是在笑還是在哭。
這時,外圍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哨聲,我估摸著是維護秩序的部隊來了。果然,不到半分鐘的工夫,人群便散得無影無蹤。一隊持槍的哨兵,唰唰地走到了小攤前。為首的中年人肩上帶杠,他掃視了一下現場,冷冰冰地說:“你們幾個為什麼要破壞集市上的秩序,誰是帶頭的,動手的都跟我走。”
三辮子老板也被扣留了下來。我們五人被抗大槍的哨
兵押著,灰頭土臉地出了小商品街。
走了十來分鐘,眼前出現了一排大字:邊疆開墾兵團。我回憶起拉姆大媽的介紹,心說這地方果然新建不久,軍警一家,連個像樣的看守所都沒有,居然直接把我們壓進了軍營裡。
原本以為要將我們幾個分開收押問詢,不想最後都關進了同一間屋子裡。這間屋子單門獨院,屋子周圍是一大片餘樹,隔著操場還能看見不遠處的宿舍營房。
哨兵剛離開,虞子期就掄起胳膊準備找那個滋事的小夥子算賬。三辮子老板見狀急忙拉勸:“不要衝動,不能衝動,這裡到處都是當兵的,你們彆鬨事。”
那小子老老實實地找了一個角落坐了下去,臉上雖然掛了彩,但沒有一點害怕的意思,似乎對眼前的情況司空見慣。
戴綺思問老板:“他也是兵營裡的人?”
“不不不,他是瘋子。我們這裡的人都知道。迷心瘋!”
“放屁!我叫米信豐,是來做考古研究的!”角落裡的人跳上來準備動手,被我一拳打了回去。
“脾氣挺急!”我笑了笑,“有你這麼做研究的嗎?
大街上搶人家東西。”
他被我戳中了軟肋,略帶嗔怒道:“明明是我先看上的,回去取錢的工夫就被搶了!你們不講道理。”
正說著,矮屋的門“咯吱”一下開了,一個頭發灰白的小老頭兒瞪著眼睛走了進來,指著角落裡那小子喝道:“米信豐!又是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哎喲,慣犯啊!我說怎麼那麼橫。”虞子期不屑地哼了一聲。
小老頭兒轉過頭來,厲聲問:“你是什麼人,你們為什麼鬨事。”
“大爺,在場可好幾百號人呢,你問清楚再來,到底誰先動的手。”
“你閉嘴!”米信豐站起身,擋在虞子期麵前,“不許這麼跟首長說話。”
我一聽這兩人關係肯定不一般,就給虞子期使了個眼色,讓他看看再說。小老頭兒哼了一聲,然後對著米信豐劈頭蓋臉一通臭罵。老頭兒一口氣罵了十幾分鐘,我耳朵都快生繭了。好不容易等他罵完了。我就上前做了簡單的介紹,又讓三辮子老板把事情的始末複述了一遍。
小老頭聽到一半就點頭說:“這孩子的事我都知道,不怪你們。今天的事就算了,一會兒先做個筆錄,再派人送各位出去。”
莫名其妙地從軍屯裡走了一圈,愣是沒逮著機會問古城的事,回程的路上我分外懊悔。虞子期卻十分得意,他翻開我的背包邀功道:“怎麼樣,哥們兒說什麼來著,酒香不怕巷子深。綺思學妹你快來看看,骨頭上刻的是不是龜茲文。”
戴綺思一早就注意到了那塊怪骨,她攤開隨身攜帶的文獻拓本作對比,很快就得出了結論:“這是一塊墓誌銘,可惜不全。最後一行提到了‘梓牙’兩個字,墓主人是一名武將,其他信息還不清楚。”
“回去找那個三辮子,問他從哪兒弄來的。”這個消息讓我眼前一亮,看來揣祖山所說的梓牙古城果然存在,此行已經有了重大突破。我們正要出門,屋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我以為是老揣,想也沒想就把門打開了,可定眼一看,居然是那個自稱研究員的瘋小子米信豐。
“反了你了!”虞子期一見他就來氣,抄起茶壺甩了上去。米信豐似乎早就有備而來,不等我關門,他側身一閃晃進屋來,直撲桌上的怪骨。我托起怪骨避開了他的狼撲。米信豐狠狠地撞在桌角,摔得震天響。這一摔似乎讓他清醒了不少,他整了整衣服,爬起身來對我們說:“抱歉,職業病。”
戴綺思抽出板凳,給他上了一杯茶:“有事可以慢慢說,你找我們想談什麼?”
米信豐靦腆地說:“就是怪骨的事情,我希望各位能讓給我,價錢好商量。或者我把我的房子給你們也行。”
我沒想到他對這塊怪骨如此執著,就問他:“你做的是什麼研究,這塊骨頭這麼重要?”
他眼中放著光,滔滔不絕道:“太重要了,你們不知道我找了多久,現在就差它了。說實話,你們這些來旅遊的,不就圖個好玩新鮮嗎?新疆好玩的東西多了
去了,想買工藝品,我可以介紹。這塊骨頭對你們來說毫無意義,可對我簡直比生命還重要…”
“打住,說了半天。你好像對怪骨的來曆研究得很明白?”
“那當然,當初在秋心泉發現第一塊怪骨的就是我們考古隊,我和我導師一共挖出二十多塊類似的骨頭。這地方並非一片無人綠洲,早在兩千年前就已經有過獨立的高度文明。哎呀,我跟你們說你們也聽不懂。總之,它屬於寶貴的曆史文化遺產,是國家所有,必須上交。”
米信豐的話聽得我心頭一驚一乍,看來這小子就是我
們要找的突破口。我順著他的話頭追問:“那考古隊為什麼隻剩你一個人了?我看周圍的人對你很不信任。”
“那是他們愚昧!”米信豐臉頰一紅,端起桌上的茶碗一飲而儘,“我們打了申請,希望政府能重視,把這裡劃入保護單位,然後進行大規模勘探。可那群兵蛋子忽然插了一腳,愣說我們浪費自然資源,應當響應國家號召,把綠洲比賽成沙漠中的螺絲釘。我們的申請報告被再三駁回,組裡的人陸續撤了,最後就剩我和我導師兩個…”
“哦,那你導師他老人家現在…”
“走了,胃癌。”
聽完米信豐的故事,戴綺思感觸頗深,他們算半個同行,說起話來分外熟稔。聊了一陣兒,米信豐對我們的綺思學妹長推崇備至:“想不到你竟然是從徽州大學來的,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那這二位是…”他滿心期待地看著我和虞子期。我當然不能說實話,隻好順著他的思路編下去:“我和這位小爺,都是退伍軍人。小妹妹此行的保鏢兼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