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出生的時候,王家的日子隻能說是不好不壞。身為一家之主的王父單管各國進貢朝賀的事,雖是個肥差,但他沒什麼本事,膽子也不大,平庸碌碌的。後來他發現小兒子王子騰有本事,於是王父下了大力氣來為他打點,畢竟王子騰要走的是武路,軍中多勳貴,上下打點很是一大筆錢。家裡的日子自然開始有些窘迫。
為了攀上關係謀個好缺,王家甚至將王家庶出的二小姐嫁給了皇商薛家,換了好大一份聘禮。不然,即使有皇商之名,同為金陵四大家族,王家也不會將女兒下嫁到一個商戶人家,就算是庶女也不成。到底王家也是官宦世家,尋常是看不上這些商戶的。
榮國公為其二子求娶王氏之時,王家是大喜過望,能和四王八公之首的榮國公做親家,這可是難得的好事,他們自然滿口答應。指望著榮國公能夠對王子騰有所提攜,因此除去為王子騰打點的錢,從薛家那裡得的那一大筆聘禮有許多都塞到了王氏的嫁妝裡。
可以說,比起被家裡人賣到薛家的二小姐,王氏可算是占了大便宜。若不是為了叫榮國府滿意,照應家中子弟的前程,她是斷然拿不到這麼多嫁妝的。就算是這樣,她也遭了家中嫂子們不少的白眼。但是她還洋洋得意,左右這些嫁妝都是父母定下的,關嫂子你們什麼事?小肚雞腸!多管閒事!
可如今,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她就不這麼想了。小姑子賈敏出嫁竟然有這麼多嫁妝,須知,這榮國府將來還有她家二爺的一份嗎?這挖的,不就是王氏的血嗎?
王氏憤憤不平,但是經過先前幾次的經驗教訓,她知道這種事找自家丈夫是沒用的,又不願意當出頭鳥,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帶著自己的心腹周瑞家的並一群丫鬟婆子,浩浩湯湯地去了張氏的院子,因為生二子加賈璉的時候有些難產,雖然有賈攸借蘇先生的關係請了名醫看了,但是身子到底有些不好,又有幾個不安分的姨娘鬨騰騰的,近年來多是在休養。
好在賈母還算精力充沛,加上膝下還有一雙兒女尚未婚配,倒也沒有完全放手管家權,又有賈敏協助,張氏倒是可以好好養養身子。
王氏找到張氏的時候,她剛剛喝過藥,正抱著自己的小兒子賈璉逗趣教他識字。王氏一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想到自己苦心勞力的,還吃力不討好,大嫂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心裡有些不豫。但讓她放棄,那她還是舍不得的,沒見她給賈母打了兩天下手,在下人們就豎起了不少威信嗎?
但她今日來是彆有用心,倒也沒有在意這些。隻是滿臉笑意地對張氏說道:“大嫂真是清閒,難為我在外邊忙得什麼似的。”
張氏知道她這弟媳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尋常無事也不會來尋她。她對王氏剛剛莫名的炫耀毫不在意,當她不知道王氏負責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得罪人的差事麼?最寵愛的女兒出嫁,婆婆是不會讓兒媳插手以免叫自己的女兒吃虧的。
她讓在邊上侍候的賈璉的奶嬤嬤將賈璉抱了下去,方才對王氏說道:“弟妹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氏見張氏的臉色絲毫未變,似乎丁點沒有受到她剛剛的話的影響,心理暗恨:慣會裝樣!
但是她又不得不接下這個話頭,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說道:“今兒個我給太太打下手的時候,恍惚間瞧著敏妹妹的嫁妝裡有那麼一件百子千孫帳。這好像是當初太太許了要給你的,我怕是認錯了,特意前來問問。”
王氏這是不打無準備之仗,她知道必須得有證據,而這帳子明擺著原來是要給張氏的,她不信張氏知道了之後不惱火,要是張氏不信她的話,叫人去查,那麼就會發現賈敏那張異常豐厚的嫁妝冊子了,到時候,哼哼。
王氏心裡暗笑:看你平常和賈敏關係這麼好,可東西叫人吞了都不知道。未等張氏回話,王氏又自顧自地說道:“敏妹妹也是,既是太太許了你的,何必要強拿呢?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裡需要計較這個?”
正當王氏想要接著往下說,挑撥一下張氏和賈敏之間的感情時,卻發現張氏仍是麵無表情,半點沒有惱恨的臉色。隻見張氏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說道:“牢弟妹費心了,隻是那帳子原就是我叫人專門送給敏妹妹的,不過是件玩物,求個好兆頭罷了!”
王氏感覺自己的一腔熱情都被澆滅了,見張氏用一種不鹹不淡的表情解釋,周邊的下人們看自己的神色,好像沒見過市麵的婦人一般。
她的心中羞惱極了,十分尷尬,訥訥道:“既是這樣,原是我多心了。”
張氏心中哂笑一聲,但是麵上還是做出一副理解的樣子,說道:“沒什麼,弟妹也是心細如毫,這才發現這件事,也要多謝弟妹記掛著我。”
旁邊的侍候張氏的丫頭簡直要笑噴了,她家奶奶真會說話,什麼心細如毫,就是在說二奶奶小心眼,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放過,死盯著她們家奶奶。
可不管如何,王氏到底是找到了一個台階下來,她勉力笑著,和張氏寒暄兩聲,便帶著仆婦們離去了,半點沒有來時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