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恍然,苦笑道:“原是他們兩家,這世間姓賈的人如此之多,便是同譜,又怎麼敢攀上這兩府的交情。我還記得當年我進京之時,經過那兩家門口,好家夥,兩府竟是將大半條街都給占了,端是赫赫揚揚的富貴權勢之家。不知老弟有些什麼新聞可說?”
子興笑道:“且聽我慢慢道來這榮寧二府的一二事。”
又酌了一杯,說道:“寧榮二府的老祖原是同胞兩兄弟,因兩人早早隨□□起兵,功績不小,遂一個得封寧國公、另一個封得榮國公。因寧公居長,長房一脈,便是這賈家的族長。先說這寧國公,當年寧國公去了,長子賈代化襲了爵,倒是跟著父親在戰場上拚殺過的,倒也出息,代化隻得了一個嫡子賈敬,這敬老也倒是個會讀書的,當年可是二甲出身,端是體麵,可惜竟迷上了煉丹長生之術,早早將爵位讓給了兒子賈珍,自己便隻顧著成仙去了。這珍大爺素不愛讀書,沒了父親管束,越發肆意,不過一味玩樂罷了,原配去得早,隻留下獨子喚作賈蓉的,去了營繕郎秦業家的閨女,父子兩個倒是相契,不過一丘之貉罷了。”
雨村笑道:“聽你絮絮叨叨了這麼久,倒也隻是尋常,莫非這不凡之事,倒是落在榮府了?”
子興大笑,說道:“正是,當年榮公時候,爵位便讓長子賈代善襲了,最是文韜武略不過了,娶得也是名門貴女,金陵史家的千金,這史夫人膝下共事是三子一女。
長子賈赦,襲了榮公之爵,現為一等將軍,不過身上沒有職位,隻是個富貴閒人罷了。他膝下二子一女,這二子是原配張氏所出,繼妻小張氏也是張家出身的。雖無所出,不過抱養了一個庶女在身邊記作嫡女罷了,但一家人倒也和樂。長子賈瑚,娶了齊國公陳翼之孫世襲三品威鎮將軍陳瑞文的妹妹陳氏,生子賈桂,次子賈璉娶得卻是金陵王氏的閨女,也是二房太太的親侄女,膝下僅有一女;
這二子賈政,原是酷愛讀書之人,已有了秀才功名,原想著科舉入仕,也在國子監求學過幾年。不料代善死後,聖人念及老臣,竟是直接就賞下了工部的差事叫他入仕曆練,現如今便在工部任職。這賈政娶妻王氏,也是金陵豪族王氏出身,膝下三子兒女,前頭兩個是原配嫡出,長子賈珠,已娶了國子監李大人的女兒,育有一子賈蘭,次子寶玉,之後再說,三子賈環,不過是個庶出。長女喚作元春的,已經叫她入宮做了女史,還有一女也是庶出。
獨這三子賈攸,最是傳奇,他是老榮國公的老來子,和現巡鹽禦史林大人的夫人便是龍鳳雙胎。”
雨村一驚,問道:“便是我那東主的夫人啊!”
冷子興道:“正是,這賈攸雖然年少,可當年不過十六歲便三元及第,端是風光,又娶了自家先生的獨女蘇氏,當年那場婚事真是轟動京城,真叫他人財兩得了。我記著當年林大人迎娶林夫人也是這般盛況,況林大人和這賈攸可是同榜的,一個為探花、一個為狀元。賈家這兩場婚事,至今還叫京中人津津樂道。”
雨村歎道:“這樣一說,倒也真是,可惜我科舉那年正是後一屆,不能見此風光。即便那時,仍有人對那般盛況嘖嘖稱奇,念念不忘。”
子興道:“那賈攸賈三爺可謂是官運亨通,他老丈人蘇士昭蘇大人早已經入了閣,他現如今不過三十許的歲數,便已經做到了正三品的吏部侍郎,膝下倒也有一子一女,巧了,卻也正是龍鳳雙胎,也算一件奇事了。”
雨村點頭道:“這倒是極難得的。”
又見冷子興說道:“再說你這東主林大人,雖然生父早亡,但是當年高中探花,有幸得了老榮國公青眼,下嫁了女兒。從翰林院做起,轉金陵知府,雖後來因母喪守了三年孝,兩年前才剛剛出了孝期,好在聖人對他仍然是青眼有加。在蘭台寺待了兩年,被欽點了蘭台寺大夫,又兼了巡鹽禦史。雖說這巡鹽禦史是個無定品的官職,但是鹽稅在咱們大齊朝的稅賦中占了少說有三分之一,這職務相當重要,非聖人心腹不可擔任。也算是個簡在帝心的人物了。林夫人嫁到林家,得了一子一女,長子林琅,最是好學不過,現如今已經得了舉人的功名,幼女便是你那女學生了。”
雨村點頭讚同道:“正是。”
又道:“我這東主,最是儘責忠心不過,聖人信他,倒也不為過。”
冷子興一笑,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便是這稀奇之事了”
不等雨村發問,便說道:“便是這二房二子,我先頭說的那個,名喚寶玉的,你道怎個,他一落地下來,竟然是個銜著塊玉,可見是個有來曆的。”
雨村奇道:“世間竟有如此奇事,這寶二爺定是個有造化的。”
冷子興笑道:“老兄所言不然,因此子生而不凡,這政公便想試試他的誌向,在抓周宴上放置了各類玩器、用具,誰知這一大桌子東西,這寶二爺獨拿了胭脂水粉一樣,叫政二爺下不來台,惱怒之極,直言此子將來必是個酒色之徒。長大現在已經七八歲的年紀,最愛的卻不是念書,而是吃丫鬟們嘴裡的胭脂。可見小時候映照不假。將來如何,怕是未可知了。”
雨村歎道:“雖是如此,但是他們這等門第,子弟們便是不讀書,也有大好前程,哪裡像咱們這般貧賤出身,隻好苦苦掙紮。”
冷子興聞言,想到自家事情,也是一歎。兩人相視一眼,倒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因冷子興還有要事要回京,兩人又閒話一會,有些依依不舍,但還是各自離去了。
路上,思及自己目前隻委身做個女學生的西席,毫無前途,雨村難免歎息。突然,聽到有人在後邊喊他。雨村回頭一看,卻是當日和自己一同被參革的張如圭。兩人也算同病相憐,彼此間倒也互有來往,關係不錯。
這張如圭素來和雨村交好,他見到雨村,便說道朝中正在起複舊員,想著雨村每日閒雲野鶴般,怕是不知,遂來通知一聲,也叫雨村早早準備,也好走些門路,免得遲了便無空位。雨村聞言大喜,再三謝過了送來消息的張如圭,內心躊躇滿誌,暗自想著該怎麼拜托東主給自己找個門路。
不成想,第二日,這林海便主動找到了賈雨村,提及自家兒女將要上京之事。雨村聞言一驚,想了想,咬牙說起起複舊員之事。
林海大笑,說道:“先生倒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因此番隻我兒琅哥兒帶著他妹妹上京,到底年輕,我和拙荊便有些不放心,想著叫人看護。天緣湊巧,正趕著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先生大才,在下豈能耽擱,我早已經寫了薦信,先生攜此信交於我小舅子賈攸手中,倒是他自由安排。也正好叫先生隨我家的船三日後一同入京,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雨村聞言大喜,拜謝了林海,遂回去收拾整理自己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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