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帕梅拉會做出“這個世界不存在牧師”這個判斷是有充分理由的。
當初她用牧師技能作弊, 在心理上欺騙了帕西從而贏取第一場勝利,當時在場所有的魔族包括西蒙和帕西, 沒有一個人對她聲稱的“幻術魔法”表示異議,全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她的解釋。
從那個時候起,帕梅拉就明白這個世界上很可能沒有治療術這種技能,不然至少會有一個魔族提出異議。
後麵再到艾維斯。
他被帕梅拉用治愈術治好之後, 試圖控製帕梅拉為自己所用。最後的結果眾所周知,艾維斯被帕梅拉將計就計,反而自己掉進坑裡。
簽訂主仆契約後,帕梅拉有問過艾維斯有關她的“幻術魔法”一事。不出她所料, 消息靈通的艾維斯同樣沒有懷疑帕梅拉的“幻術魔法”並非真的幻術。
再再往後, 魔族順利離開黑暗界,占領了切斯托克領, 帕梅拉的視野徹底開闊起來。然而,還是沒有得到有關“牧師”這一職業的任何消息。
如此一來, 帕梅拉認為這個世界沒有牧師再正常不過。
現在,這個結論卻被一副古老粗糙的簡筆壁畫打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她越看越覺得壁畫畫的就是有關“牧師治療傷者”的場景。
為了驗證這些想法,帕梅拉還詢問了法德:“這幅畫我看不懂, 你能知道上麵畫的什麼嗎?”
法德搖頭:“不知道。四副壁畫裡隻有這一幅,我到現在都沒弄清楚它到底想表達什麼。不說這個了,麻煩過來一下, 給我照個明。”
法德把帕梅拉拉到了地圖前, 開始研究離出口最近最快的路線。
帕梅拉的心思卻還在剛才那副畫上, 一麵舉著光盒一麵頻頻回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你既然都來過這裡這麼多次,為什麼還要再研究從這裡出去的路線?”
光盒的照耀下,法德靦腆一笑:“其實我每次過來都要重新研究一遍。因為有這幅地圖,所以我從來就不記路線的。”
帕梅拉:“……”
法德摸摸自己鼻尖:“我已經看好了,可以走了。”
“……嗯。”帕梅拉心道反正這座舊鴉城就在這裡,等出去以後她記下方位,後麵有空再自己過來就是了。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她才沒再磨蹭,和法德一起重新回到房子的一樓。
隻是走到倒數第三層樓梯時,走在帕梅拉右手邊的法德不知為何腳下一絆,直直砸向最頂層的地麵。
這要是砸實了,人偶師的鼻子恐怕都要斷了。
帕梅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後衣領,這才勉強在他砸在地麵上之前挽救了他的小臉蛋兒。
法德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紅著臉解釋:“我平時不這樣的。隻是今天太累了。真的。我以前從不會走著走著就摔倒的。”
帕梅拉:“……行了,你不用解釋了。”
她鬆開他的後衣領,卻在扭頭的瞬間,眼角捕捉到一點微微的反光。
帕梅拉立刻順著那點微弱的反光看去,發現正是最後一層台階。但那層石階看上去跟其他層並沒有什麼區彆,仿佛剛才那點閃光隻是帕梅拉的眼花。
……
絕對不是眼花。
帕梅拉往上走了一步,蹲下身,將手中的光盒湊到那層石階附近,直到湊得這麼近了,她才發現這道石階的底部和倒數第二層階梯的銜接處有一條縫隙。
帕梅拉把手伸過去,用指甲沿著那條縫隙劃了一遍,發現裡麵是空的。
試著扣了一下,隻聽哢噠一聲,還真的就有了效果。
“咦?”法德發出一聲疑問,“我來這裡這麼多次,還從沒發現過這裡有個暗格呢。”
那是。
帕梅拉心道。
你不是說你之前從沒上樓梯摔過麼,自然沒有今天這個巧合。
要是這麼追溯起來,今天能有這個發現,還要感謝躺在上麵的文森特?
帕梅拉將這道石階暗格裡的東西拿了出來,裡麵就一本很厚的書籍,外殼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過了這麼多年依舊完好無損,並且摸上去還挺柔軟。
一根繩子綁在這本書的外麵。
帕梅拉將手裡的光盒交給法德,轉身就地坐下,借著光盒的光芒解開繩子,翻開皮質外殼。
第一頁上,就用黑色古魔紋寫了一句話【所有到這句話的人立刻停止你繼續翻閱的舉動!我,古爾特,當世最偉大的黑魔法師在此警告你,如果你再翻一頁,就會遭受這個世界上最慘烈最可怕的詛咒!】
帕梅拉停都沒停,又翻了一頁。
一旁的法德都來不及阻止她,瞅瞅她裹滿繃帶的臉,欲言又止。
第二頁依舊是一句黑色古魔紋【魯莽的家夥啊,你已經被詛咒了!你即將死亡!!!】
帕梅拉繼續翻。
第三頁【你死了。】
第四頁【你真的死了!】
第五頁【都說你已經死了!不要再翻了!!!後麵什麼都沒有!!!!!!】
第六頁……
帕梅拉的額頭上爆出一條青筋,乾脆用左手捏起半本書,微微卷起書頁,讓書頁“嘩嘩”往下落,眼睛仔細盯著看,直到找到寫滿古魔紋的第一頁。
用這種方法,她終於順利跳過前麵十幾張毫無意義的廢話,找到了正文。
這一看,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那個叫古爾特的家夥那麼囉嗦了,因為這壓根就不是什麼書,而是一本日記本!而且帕梅拉有理由懷疑,這就是那個古爾特的日記。
粗粗一掃,就能發現日記的主人是個自戀又毒舌的家夥。每天的記錄裡都少不了對自己的吹捧,以及對世人的鄙夷。
第一天說城東的幻術師是個傻瓜,第二天說城南的牧師是個笨蛋,第三天說城西的魔族老大是個卑鄙小人,第四天又說城南的精靈們是繡花枕頭,除了臉好看根本沒其他用。
總之世間萬物都逃離不了他的刻薄點評。
日記的主人似乎認為除了黑魔法,其他所有的技藝都不值一提。而在黑魔法師中,他本人又是最偉大最聰明的存在。也就是說,他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厲害的存在。
看得帕梅拉都無力吐槽。
因為是一本私人性質的日記,其中所記錄的內容都充滿了主觀性和片麵性。
但仔細揣摩的話,就能發現其中蘊含的信息量並不小。
至少首要的一點,驗證了之前帕梅拉的揣測。證實了在舊鴉城中,所有種族分區域混居在一起。
其次,日記的主人提到幻術師和牧師。
證明了現如今並不存在的兩種職業,在日記本的主人生活的年代很常見。
帕梅拉翻著翻著,速度再次加快。
最後,她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在日記本最後幾張,她看見了這樣一些記錄: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我真是太天才了!!!!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世人啊,驚歎吧!崇拜吧!頂禮膜拜吧!!!】
【哼哼,那群傻瓜,終於拜倒在了我的偉大智慧之下,承認了我應該有的地位。】
【等到儀式結束,我就會成為真正的世界之王!我將帶領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去發現一個全新的世界!】
【經過商議,我們決定將儀式地點定在黑暗界的西部荒原上。那裡是最合適不過的場所。】
【儀式正在緊張的籌備中,這段時間我真是太興奮了,壓根睡不著。最後還是精靈王看不下去,偷偷給我灌了藥……該死的,竟敢給偉大的古爾特大人下藥!這個仇我記住了!】
【魔族終於鬆口了。很好,我終於得到了全部助力。陰險卑鄙狡詐小心眼的魔族君主喲,最後還不是要臣服於我嗎哈哈哈哈哈】
【成功了!!!!!!!!!!!!!!就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第一次嘗試竟然就成功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真是糟糕。我們好像打開了一個不該打開的魔盒。】
記錄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後麵的頁麵全是一片空白。
日記的主人最終也沒寫明,“魔盒”裡麵到底有什麼。
其實靠這些零零散散的記錄,已經差不多能推斷出整個事件的全貌。
尤其讓帕梅拉在意的,就是古爾特說,儀式的最終地點定在黑暗界的西部。
又是黑暗界西部……
不知道西蒙那邊怎麼樣了。
帕梅拉沉思片刻,一抬眼,發現人偶師也在思考。
她便問道:“看出什麼了嗎?”
法德回神,一臉茫然:“什麼?哦,你說這個……日記的主人是個大傻蛋?”
帕梅拉:“……”
法德用食指蹭了蹭自己的臉頰:“感覺就跟看童話書一樣。除了故事的主人不是小孩,也不真誠善良美好。”
帕梅拉忍不住提醒他:“這是日記。寫這本日記的人沒必要編故事騙人。”
法德還是一副似懂沒懂的樣子。
帕梅拉就不強求了,她將厚厚一本日記合上,用繩子重新綁好,在自己身上找了半天,最後還是拿在了手上。
起身的時候,她想到什麼提醒法德:“如果文森特問起,就說這是你的日記本。你要扶他,所以讓我幫忙拿著。”
法德麵露不解:“可我不記日記的。”
帕梅拉:“……我說是就是。你隻要點頭就行了!”
她聲音裡的威脅就算是法德也能聽的出來。
他渾不在意地點點頭,也站起了身。
經過這些事,他自覺已經跟這個繃帶怪人親近起來,忍不住就跟對方說起剛才自己在思考的煩心事:“唉,你說要怎麼才能讓文森特答應把他的屍體給我。”
帕梅拉:“……”
經過了這麼多事,你居然還沒放棄!
“你不是說他已經是個完美的人偶了麼。”帕梅拉假裝不在意地反問,“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執著他的屍體。”
“雖然他的確很完美,可他總有一天會死的啊。”法德感慨,“為了讓這麼完美的藝術品永存下去,我當然要趕在第一時間幫他修複,這樣才能避免他的屍體脹大腐爛或者長出屍斑呐。”
他舉著光盒,跨過最後一層台階:“你不知道,屍體的處理是很麻煩的。有時候為了保證他們的新鮮,我都需要熬夜處理啊!”
他突然叫了一聲,視線向前:“你醒了。”
帕梅拉條件反射地一僵,順著法德的眼神看過去。
果然,文森特正靠在牆上含笑地看著他們。
聽見法德的話語,他點點頭:“我剛才還在思考,你們去哪兒了。”
騙人!
帕梅拉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
她們剛才就坐在樓梯口,而樓梯口離文森特現在的位置並不遠,隻要他眼睛沒瞎,絕對能看見光盒漏出來的餘光。
但她現在還摸不清楚文森特說謊的理由,所以隻能保持沉默。
文森特沒繼續修補他這句一戳就破的謊言,轉而從地上拎起一件黑色長鬥篷,衝法德微笑:“這是你的吧。”
昏了這麼久,文森特似乎已經忘記自己之前的憤怒,現在的神情態度完全可以稱得上和顏悅色:“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裡,真是麻煩你們了。特彆是你,梅。”
帕梅拉一驚,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最後實在抵不過自己心裡的好奇:“我都把臉裹成這樣了,你怎麼還能認出我。”
文森特笑容加深:“因為你的眼神和氣質都非常特彆,特彆到能讓人一眼就認出你。更不要說你那雙如黑珍珠般美麗的瞳孔……原來你把臉裹成這樣,是為了避開我嗎?為什麼呢?難道是因為處刑罪人的那件事?不,我一點都不生氣,隻是有點驚訝。”
“朋友之間有點分歧是很正常的,你不用擔心我會生氣,更不用擔心我會生你的氣。”
帕梅拉:“……我們,朋友?”
文森特盯著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我們,朋友。”
帕梅拉:“…………”
“哎,既然你已經醒了,那就方便許多。”最後還是法德打破了這種詭異的氣氛。
他走過去,拿過文森特手上的鬥篷,給自己重新披上,“我和梅剛才去看地圖了,現在已經知道怎麼走了。再有半小時,我們就能出去了!”
文森特微笑頷首:“那真是太好了。”
現在輪到帕梅拉眼也不眨地瞅著他:“你就不奇怪這裡是什麼地方?”
文森特從善如流:“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呢?”
帕梅拉一噎,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失落感。
法德壓根沒注意到她兩之間的暗潮湧動,拿著光盒高高興興地在前麵帶路。
聽到文森特這句話,他回頭熱情解答:“這裡是舊鴉城!我們從我家掉下來後,就來到了這裡。”
“真叫人驚訝,這片地下竟然還有這麼一座古老的城市。”
文森特話是這麼說,可他的臉上不見一絲一毫的驚訝之情。
在他環顧周圍的街道房屋時,帕梅拉甚至覺得自己在他的眼中看過一閃而過的懷念。
“真是叫人充滿感歎,都過去六七百年了,這裡還保存得這麼完好。”
“據說是因為下麵有魔法陣。”帕梅拉瞅著文森特,“你怎麼知道是過去了六七百年?”
文森特衝她微微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據我所知,現在地麵上的鴉城建城時間不過五六百年。而那座鐘樓則在建城之初就已經存在,這麼推斷舊鴉城是在六七百年前存在的,不是順理成章嗎?”
他望著帕梅拉的眼神仿佛在說“你這個小傻瓜這都想不到嗎”。
帕梅拉被結結實實地噎住了,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她還不肯放棄,眼一瞥,瞄到文森特背後折成奇怪角度的翅膀,眼露關切:“你的翅膀都成這樣了,不疼嗎?”
文森特順著她的話,回頭看了眼:“還好,我從小對疼痛的忍受度比較高。”
帕梅拉:“……”
帕梅拉瞅著他保持微笑,連皺眉都沒有的表情,心裡瘋狂腹誹。
你這哪裡叫比較高,完全是沒有痛感了吧!
偏偏在這時,法德又不堪寂寞地插嘴道:“真巧啊。我那些朋友也很能忍受疼痛呢,有時候我不小心踩到他們的手指,或者坐歪了他們的脖子,他們都不會喊痛。”
帕梅拉&文森特:“…………”
你說的“那些朋友”是用屍體做的人偶吧?
先不說坐歪了他們的脖子是什麼體位,死人怎麼會喊疼?!
因為從之前到現在法德都表現得太正常,以致於帕梅拉險些忘了他在某個程度上說,也是個神經病。
和兩個神經病同行,她總覺得自己的處境突然危險了起來呢。
***
既然已經被文森特認了出來,帕梅拉就不再虧待自己,乾脆將臉上的繃帶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