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特工們眼中的就是這麼一幅光景。
從牆後退出來的姑娘長相姣好, 約莫二十歲出頭, 雙手平舉,像是在證明自己沒有任何敵意。
烏黑長發簡單束成了馬尾, 可能是因為疲於奔命,撩在耳後的發梢都亂了不少。
黑暗之中, 唯一的光源隻有戴在頭頂的探照燈。她的神情看不大清, 隻瞧見眼神遊移, 看都不敢看他們, 偶爾偷瞥過來一眼,似乎在確認他們是否值得信任。嘴角緊緊抿著,更顯得柔弱無害。
林柚當然知道這時候怎麼做才是最合適的。
但她畢竟不是科班出身,自覺演技水得可以,隻能指望停電後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能遮去臉上的那麼點不自然。
視野早已適應了黑暗, 林柚一眼就看清了指著她的槍口足有四五支之多, 然後迅速垂下了視線。雖然數量不比剛才在控製室的時候, 可論專業程度而言絕對是這邊更勝一籌。
危機感油然而生,她沒有半點要遮掩的意思, 反倒是一點不剩地展露了出來。
他們無意傷害“祭品”。
換言之——
現在表現得越無辜越好。
“隻有你一個?”
林柚馬上點點頭。
特工們當然不會就這麼相信她,在被槍指著示意退開後, 她也就向邊上又挪了幾步,讓其中一名隊員過來查看情況。
牆後空無一人。
林柚暗暗鬆了口氣, 原本一起藏在後頭的耿清河在得了她示意後就拔腿往反方向跑去,這麼一分多鐘早就夠溜個沒影兒了。
她感覺得到那位打頭的特工在打量過穿著後,視線從上頭挪向了自己沾滿泥濘的鞋邊, 僵持半晌,終於摸出了腰間的無線電通訊設備。
“C6區,”他簡短地說,“發現女性幸存者一人。”
聽到這話,林柚才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神色猛地一鬆。
“你們——”
她半信半疑道:“你們是來救我的?!”
在林柚表現得不時偷偷打量幾名特工的同時,對方也在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對,”在判斷出她沒有攻擊意圖後,那帶頭的特工說話依舊簡短,卻也溫和了一點,“是的,那麼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
林柚眼珠不著痕跡地轉了轉,一口氣說出了剛才就想好的理由——當然,沒忘了用一種磕磕絆絆的、像是受了極大驚嚇的語氣。
“我、我也說不清楚,”她驚慌地說,“我一清醒就發現自己站在一片樹林裡,旁邊是座木屋……”
她飛快地把當時的經曆複述了一遍,省去了遇見耿清河和怎麼“處置”鬼娃恰奇的部分,隻說自己跑得慌慌張張,中途還在林子裡看到了超乎想象的怪物,不得不趕緊躲到隱蔽處,等它們走開才敢重新冒頭。
最後發現地麵上莫名其妙裂開個大窟窿,覺得這一切很不對勁,這才想要一探究竟。
在林柚的描述裡,她也就是個不明真相的發現者,隻比他們早下來了個十多分鐘。
特工們聞言互相對視了一眼。
“彆擔心,女士,”小隊長安撫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偷聽過他們內部交流的林柚一下子就品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長。
這句話可以用來安慰她現在的處境,然而,消除記憶、讓祭品們忘記一切也可以說是“一切都會過去的”。
“還有一個問題。”
他說:“你下來的時候,有見過什麼嗎?比方說撂在走廊裡的櫃子……”
林柚“咦”了聲:“什麼櫃子?”
她已經打定主意要裝傻充愣到底,這會兒看上去更是全然的迷茫不解,儘可能地不露什麼破綻,心裡卻跟明鏡兒似的,意識到他們已經發現了她不得不忍痛放棄的SCP-173了。
想想就心疼!
但她現在自然不可能表現出一星半點的肉疼,隻能默默在心裡流下血淚,任對方判斷出自己到底危險與否。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其中一人的通訊機再次響了起來。
這名特工馬上把它取下來,那設備的音量不大,以至於他不得不戴上耳麥。在放到嘴邊交流幾句後,他神色一肅,掐斷訊號。
“另一個小組找到疑似‘入口’了,”他對隊長說,“正在考慮直接爆破進入。”
林柚悄悄在心裡吹了聲口哨。
不愧是基金會,效率一流。
雖然她更期待自己親手處置那些鴕鳥似的藏在底下“看戲”的家夥們,但看樣子現在是沒有這個機會了。再說了,她現在還有更有意思的事要做呢。
“埃默裡。”那隊長叫了聲。
話音剛落,站在後麵的特工就出了列。他們顯然對任務早有分工,在其他人轉身離開後,他留在原地,一撇頭,示意這名新發現的幸存者跟著自己走。
被叫做“埃默裡”的特工瞧上去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這種時候也是多說多錯,林柚索性閉了嘴,安安靜靜跟在後頭。
雖然差了一步,但她能感覺得到前麵的人視線時不時會落在自己身上,好在她本來就沒打算輕舉妄動,就這麼跟著他原路返回。
渦輪聲近了。
周圍的牆壁都在微微震動,粘在天花板上的浮塵也被震落,透過刺眼的探照燈,林柚在登上那熟悉的、由建築垃圾鋪就的緩坡後就看到又一架懸空著的直升機放下了起落架。
這也是最後一架了,待降落完畢,埃默裡也正是要把她引到那直升機邊上。他拉開機艙門,自己沒上去,隻是扶了明顯是第一次上直升機的林柚一把。
這架直升機本就不小,改造過後還在貨物區多加了幾個臨時座位。裡麵已經有三四個人在了,看那灰頭土臉的樣子,估計也是差不多遭遇的“祭品”們。
其他人在做出同樣的判斷後就興致缺缺地移開了視線,而林柚打眼一掃,看見了個熟悉的麵孔。
林柚:“……”
關楚楚:“……!!!”
她頭發淩亂,像是被什麼不明液體濕噠噠地黏在了臉上,身上也是被同樣浸了個徹底,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以至於林柚覺得能認出來都是個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