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男人簡短地問,“送你回家的那個男人是誰?”
五條悟看上去也不像是生氣的樣子,相反,他一直帶著輕鬆的笑意,很隨意地說:“彆擔心,問問而已。我可不是會剝奪年輕人青春的古板教師。”
“但是哦,那個男人一看就很會欺騙小姑娘。”五條悟若無其事地用自己的偏見造謠,“身為監護人,我有義務為枝枝把把關。”
安室透:冤都冤死了。
“他就是那個‘渣男’呀。”雪見未枝不甚在意地說,“我不是給五條老師看過委托書嗎?客戶雇傭偵探去捉奸,他是那個‘奸’。”
好家夥,人家好好一個為人民服務的公安警察就這樣被貼上“渣男”的標簽沒有回頭路了麼?
“今天的委托真的很有意思。”雪見未枝興致勃勃地趴在沙發背上和五條悟說,“老師絕對猜不到我是怎麼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安室透拐騙出咖啡廳的……”
她純粹簡單的快樂從嗓子裡漫出來,像流淌在空氣中的軟甜蜜漿,五條悟斜斜倚靠在冰冷的落地窗上,眼眸含笑地聽她說。
雪見未枝不在的時候,五條悟沒有開燈,隻留了客廳角落中一盞昏暗的淡黃色落地燈。
空蕩的公寓寂靜無聲,灰白係的裝修風格顯得格外冷清。窗簾大敞,冷冷的慘白月光灑在地毯上,宛如一片片散落的水銀碎鏡。
他以往很習慣這樣的寂靜,黑暗的,無聲的,隻剩他一個人的。
但這裡不隻有他一個人。
公寓內處處存在著另一個人生活的痕跡:肚皮朝上趴在沙發上的趴趴狗玩偶、牆壁上五花八門的魔法陣海報、茶幾上吃到一半的豆乳盒子、鞋櫃中與黑色男士皮鞋混放在一起的粉藍色涼鞋、洗漱台上天使與惡魔的同款牙刷杯……
天使那隻是五條悟的,小惡魔才是枝枝。
同居生活必然伴隨著采購,雪見未枝特彆喜歡成套的生活用品,但買回來她一個人又用不完。
五條悟對這些都無所謂,小姑娘偷偷摸摸地把自己喜歡的款式扔進購物車,趁五條悟出差的時候先斬後奏玩得風生水起。
她一點兒不在意五條悟回家後發現自己的碗筷、餐盤、鑰匙扣都變成中二病最喜歡的黑暗哥特風是什麼反應。
這一點很有趣,也很矛盾。
因為至今五條悟居住的主臥仍是一片空空蕩蕩,整個公寓都被中二之魂禍禍過一遍,唯獨最關鍵的房間她寸步不踏。
說枝枝不親近五條悟吧……怎麼可能,他們的毛絨拖鞋都是貓咪情侶款。
但若是說她對五條悟全然信任親密無間,當事人卻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這個孩子看起來沒有距離感,實際非常非常有分寸。橫跨在那裡的界限,她一步都不會越。
以至於五條悟到現在為止都不怎麼了解雪見未枝。
熟識五條悟的人都知道,他本人是個毫無距離感,與人交往時性格惡劣至極的人,京都的庵歌姬至今提到五條悟都牙齒癢癢。
五條悟可以非常輕易地打探到彆人隱藏在內心的秘密。不是靠話術或者威脅,他理直氣壯地提問,就能蠻不講理地讓人答。
不需要格外的手段。最強對你發問,老實交代是你唯一能做的事,在如天塹般的實力鴻溝之下冷汗狂流地祈求答案能讓他滿意才是正常反應。
不存在五條悟問不出來的事情,何況被提問對象不是牙關緊咬的敵人而是他一手培養的、信賴他的學生。
按道理應該是一場談話就能很輕鬆問出來的事情:關於雪見未枝過去被隱瞞的七年、她的渴望、她的人際關係、她對五條悟的看法……
多簡單的問題,可就是得不到答案。
關於名為“雪見未枝”這個人的一切,被人知道的部分都隻在外殼淺淺的一層。
內裡是柔軟還是冷硬,是純善還是罪惡,旁人一無所知。
非常、非常有意思。
未知是勾起興趣的第一步。
不著急,五條悟想,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教導這個孩子。
她是個怎樣的人?能與他並肩或是背道而馳,時間會慢慢給出答案。
“這麼說,那位安室君明天去工作的時候得好好給同事解釋了?”五條悟笑眯眯地接上話,絲毫看不出他在走神時想了些什麼,“枝枝真是壞心眼,你明明有更溫和的方法把他從咖啡廳引出來的。”
“那就一點捉奸的感覺都沒有了。”雪見未枝很入戲地說,“我演的可好了,小姐姐差點報警帶警察叔叔一起痛毆拋妻棄子的渣男。”
這樣就是雙重社死現場,不曉得安室透在警局的同事會不會正巧遇到原同事被“女兒”抱住腿大喊“爸爸”的精彩場景。
沒錯,雪見未枝知道安室透公安的身份,因為她擁有異能【超推理】——不好意思跑錯片場了重來一次——因為她在安室透身上感覺到一種特彆的氣場。
那種氣場,像枝枝每次去警局認領從水裡撈出來的太宰治時給她糖吃的警花小姐姐,像不小心被她扯掉假發還一臉尬笑安慰她沒關係的禿頭警衛大叔,像被江戶川亂步氣得狂吃特效救心丸還不得不捏著鼻子道謝的警部。
那種【對不起,我是警察】的氣場!如黑夜中咄咄逼人的大燈泡!讓人無法忽視!
這個濃眉大眼的小夥汁,他必然是個警察!
可歎啊可歎,安室透自詡優秀二五仔,是一位在多個組織多開工作的打工皇帝,反偵察能力滿點,卻敵不過先天條件的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