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
胸腔震鳴的聲音在耳畔二重奏,分不清是外來的聲響還是左胸口的心臟在叫囂,恐怖的嗡鳴混淆人的自我認知,像握住一根冰錐攪進腦前葉。
地麵湧起的白霧帶著濕潤的腥味,像置身於悶熱的浴室,暖燈烤的皮膚乾燥,水霧捂住口鼻窒息,大腦在眩暈中天旋地轉昏昏欲睡。
厚大的血管一起一伏,隨著粗重的呼吸脈動。每當鼓包隆起,活著的怪物噴出鼻息,岩漿上的氣泡啪得破裂,碎屑仿佛一隻隻滾動的眼球。
領域展開——【暴虐之獄】。
誠如雪見未枝所說,這是一個瞬發型的必死類領域。
和它的名字一樣,粗暴得連溫和的假象都不屑於做。直白地將赤-裸的殺意擺上台麵,如同執掌權柄死亡的暴君,腳下的白骨地獄蜿蜒死者的哀嚎。
與雪見未枝的領域相似的類型不多,最典型的要屬詛咒之王兩麵宿儺的領域【伏魔禦廚子】。
除去領域的主人,一切領域範圍內的活物無人生還。
死亡是注定的命運,唯一可操控的參數是範圍。
沒錯,枝枝的領域與絕大部分咒術師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範圍完全由枝枝控製,輸出多少咒力就張開多少,圓規在她自己手上,想怎麼畫都行。
這也是她敢在遊輪上開領域的本質原因,換成彆的咒術師……嗬,不好意思,人都沒了,你們咒術師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反派吧?
能打敗領域的隻有領域——這是通常狀況。教導者一般不推薦從內部強行破局的手段,因為絕大多數人都隻是在自掘墳墓垂死掙紮。
總有些人是不同的。
世界從未有公平一說,誕生的神子輕易打破維持千年的規則,怪物的頭腦從隻言片語中推演百年後的未來。
有的咒術師被蠅頭耍得氣喘籲籲,有的出生就能秒殺特級咒靈。
為了融入名為人群的概念,雪見未枝戴上choker、蒙上眼罩、纏好繃帶,中原中也戴上手套,將雙手插入衣兜。
過路的人們不會知道街邊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人能用多少種方式毀滅腳下的城市,更不會知道在力量不馴的初期他們又要花多少努力讓自己與常人無異。
倘若聽說他們一路走來的艱辛,或許有人會發出“力量是饋贈也是詛咒”的聲音,露出羨慕的、惋惜的眼神。
不對。
那份力量……是他們自己。
你會厭惡你的半身嗎?從記事起開始伴隨你的影子,在接受“與常人有異”的念頭前更早接受異常的是他們自己。
所謂同類,是和自己一樣,被稱作怪物的人。
中原中也咬下手套。
張揚肆意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狂風湧動,他最心愛的那頂黑色帽子第一次被吹飛到半空。
“哈哈哈哈哈。”止不住的大笑讓年輕的Mafia瞳孔湧上瘋癲的狂熱,鑽藍色的眼睛亮得驚人。
半成品的領域正在合攏,在血色天蓋合上的那一秒荒神的性命將被強行奪走。
或許雪見未枝會停手,一個不反抗的中原中也對她而言毫無價值。
她會失望地中止領域的形成,如中原中也最初所願那般離開戰場,把談判席重新還給港口Mafia。
“沒意思。”枝枝不是濫殺的人,哪怕失望從她的眸子中溢出來,她也必然會止住單方麵的屠殺。
隻要退一步,就能拿到最優解。
中原中也會退嗎?
耀眼的、驕傲的、不服輸的靈魂不可能低下頭顱。
“汝,容許吾陰鬱之汙濁,勿複吾之覺醒。”
黑紅色的斑駁紋路從腰間繞過肚臍一路向上,攀附手臂,遮掩麵容,清醒的鑽藍色眼眸被狂妄與肆無忌憚取代。
“嗤。”黑色的重力因子蠻橫不講理地砸開領域合攏的縫隙,火焰化為雨淋灑而下。岩漿激起劇烈的火花,心跳聲劇烈到讓人恨不得把耳朵活活挖下,雙手抓撓臉部皮膚直到血肉模糊也無法解脫。
這就是特級咒術師的領域,哪怕咒術師本人全然沒有攻擊的意思,單領域反抗的餘威便足以讓敵人痛不欲生。
領域在崩塌,領域的主人卻全然不把這當成一回事。
雪見未枝專注地凝視膨脹得越來越巨大的重力因子,她隨意用手背拭去臉頰上沾到的血雨,岩漿貼在米白色珍珠涼鞋的鞋跟邊翻滾,少女拎起裙擺輕輕晃了晃,感歎說:
“我真是喜歡你。”
殺意,鋪天蓋地的殺意。
【汙濁】帶來力量也帶走了中原中也的理智,他不再關心遊輪上普通民眾的死活,不再關心組織盟友與交易。
他滿心滿眼隻有對手,一個強大的、足以和他痛快打一場的對手!
凝聚的重力因子越來越大,中原中也本人在黑色球體的襯托下都顯得格外嬌小。
搖搖欲墜的領域煙火般炸開,滾落的岩漿雨伴隨濃濃的白霧,幾乎遮住整座遊輪!
雪見未枝放棄了對領域的維持,山洪般爆發的火焰咒力揚起熱浪,風簇擁少女的身軀,將她和中原中也一起拋向海麵之上的黑夜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