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烏鴉能記住它們見過的所有人臉。
這些黑漆漆羽毛油光水滑的小生靈擁有便於隱藏的顏色和絕佳的視野, 它們出現在任何地方都不突兀引人注意,晶亮圓潤的豆豆眼無聲注視周圍的一切,將瞳孔中的影像傳達到森林的另一邊。
羂索在雪見未枝接住永井大智的時候才動手挖出心臟就是為了躲避冥冥的烏鴉。
屏幕後的人看不見他對自己下的手, 卻一定能在檢查屍體的時候看到那雙因激怒雪見未枝而被燒傷的手。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 雪見未枝甚至非常配合——她彎腰拾起心臟往羂索胸口塞的動作毫不掩飾,屏幕前的人能看到她冷淡平靜的側臉和觸碰過心臟後沾滿血汙的手。
太平淡了,仿佛不是作為同學的同齡人死在她麵前, 往常笑著的可愛臉蛋隻餘非人般的冷漠, 一條人命的逝去在她心裡不顯半分波瀾。
“這就是你們東京校培養出的特級咒術師?”樂岩寺嘉伸的拐杖重重咚地, 他嚴厲的、冷酷地說,“對自己的同學都能痛下殺手,我有理由懷疑她的立場——這分明是詛咒師的作風!”
夜蛾正道清了清嗓子, 他首先選擇維護自己家的孩子:“不要激動樂岩寺校長,當務之急是先趕去救人。”
“趕去救人?”樂岩寺嘉伸冷笑, “那可是特級咒術師呢,還是五條悟的學生。我們這裡能打過她的也隻有五條,你倒是問一問你的學生願不願意大義滅親?”
老邁的聲音擲地有聲, 一旁的冥冥挑起一縷長發,沒對這番幾乎把所有人都罵進去的話有什麼反應。
咒術界本質是實力為尊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世界,雪見未枝隻有16歲、是在場所有人的晚輩又怎樣?她的實力擺在哪裡,有的是人要低頭。
“拜托拜托,眼睛不需要就挖下來捐給有需要的人。”片刻的極致死寂後, 五條悟一如既往輕佻的聲音打破平靜, “看看屏幕,那孩子在嘗試用反轉術式救人。”
比起眼睛蒙在眼罩後的五條悟,樂岩寺嘉伸雖年老視力還是杠杠的,他像個杠精一樣不依不饒:“對非己身使用的反轉術式有那麼好學?我看她根本就不會!隻是在裝模做樣!”
“救人?你是看不到滿手的血還是看不到她冷漠的表情?人都要在她手裡死了, 你看她會不會動搖。”
不會,五條悟很清楚地知道雪見未枝不會。
她絕對不是會把他人之死當作自己的責任並為此愧疚不安鬱鬱寡歡的人,任何、任何妨礙她感受快樂與愉悅的因素都會在最快時間被她剔除。
這樣的性格其實是相當冷漠的,但五條悟不覺得有問題。
那孩子是個徹頭徹尾的利他主義者。她的快樂源自對他人的幫助,在全然冷漠之下是近乎純粹的善意,她那樣真心實意地因為幫助彆人而感到快樂,怎麼可能對素昧平生的同學下殺手?
此時此刻她臉上的平靜和淡然並不是對生命的漠視。
而是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很難學嗎?做不到嗎?
或許是吧,如果很簡單的話,全咒術界的治療任務也不會壓在家入硝子一個人身上。
雪見未枝也不行?
你在對一個學都沒學就能展開領域的人說什麼啊?
不要用凡人的思維去揣測怪物。你的痛苦、你的不甘、你的絕望、你的求而不得可望不可及,是她的習以為常、漠然以對、輕如鴻毛和觸手可得。
如果人在心臟挖出來0.5秒後會死,她一定能在0.5秒之內強行奪走死神的鐮刀。
“在跳嗎?”少女柔軟沾滿血汙的手覆在男生漆黑的校服上,她屈指叩了叩心房,“在跳吧。”
砰,砰,砰,血液汩汩流動向上泵起的聲音在胸腔中一聲聲震動。
沙漏逆流而上,回到落下之前。
“我第一次給人做手術,環境簡陋了一點,不要介意。”雪見未枝扣住羂索的喉嚨,一下把他砸進樹裡,震得滿樹綠葉嘩啦散落。
羂索疼得一哆嗦,沒想到她翻臉的速度這麼快。
藍臉的竇爾敦盜禦馬,黑臉的枝枝大殺特殺。
“可憐永井君的身體破破爛爛,但是沒關係,我會給他修好的。”
雪見未枝逼近男生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她的嘴唇擦過羂索耳側,如他先前挑釁她一樣聲音輕輕地:“我哪裡殺了你?這麼想死麼?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隻是,”雪見未枝隨意拎起男生的衣領,再一次重重砸下,“你讓我很不開心,我總得收回一點利息,不然好虧啊。”
她輕聲呢喃:“我討厭虧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