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念念想治好的對象, 醒來後沒說兩個字就扯到第三個人身上, 從那語氣看, 治療對象和第三個人的關係還很近。
問:前者會有怎樣的感受?
蘇璃麵上沒有太多表情, 但頃刻間,忒休斯發現, 除了他們三個站立的方寸之地,除了蘇璃正麵視角範圍內,天地傾覆,所有事物呈現扭曲、不可名狀的姿態。
——這片精神世界裡, 蘇璃便是主宰。
她的一切所思所想都會在這裡實現,她就是這裡的天, 她的任何情緒變化都會在這片天空□□現,區彆隻在於, 她有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有沒有主動控製, 亦或是潛意識的維持視線範圍裡的“正常”。
當以為的“正常”、“普通”生活被打破, 當沉浸在自我世界的阿璃遭遇意外而突然的刺激。
如果阿璃認為他“不正常”……
忒休斯心一沉,大腦飛速運轉。
大熊貓是阿璃精神世界輪回的核心,是引起阿璃暴|動的源頭,現在說出這樣的話, 是它真正的想法, 還是阿璃無意識的引導?
有無形的生命力湧入熊貓身體裡的例子在,忒休斯不認為熊貓隻是阿璃心中的一個影響,他認為它是真實存在的生命, 他認為,有很大概率,它是那顆頭顱,它和他一樣進入了阿璃的精神世界。
既然這樣,它為什麼會認識他?
忒休斯不覺得他今天才認識妹妹,妹妹身邊就有認識他的存在。
它又為什麼這麼說?突然刺激阿璃對它有什麼好處?
周圍景象的震動越來越大,除了他們三個周身所在,再無任何安全的地方。而他們現在,也僅僅是暫時安全。
大地撕裂,天空坍塌。遠處的看台、來來往往的遊客溶解,融進顏色雜亂的背景。近處的茵茵草地被從地心翻湧上來的岩漿燒成灼目的鮮紅,刺鼻的氣味彌漫在所有人鼻尖。
危險從四麵八方向兩人一熊蔓延。
忒休斯眼中劃過一絲冷凝,餘光瞥過熊貓,看見它毛絨的臉上沒有絲毫驚慌,相反,上麵有的是漫漫的不滿和憂慮,以及深深的無奈。
它為什麼這麼鎮定?
忒休斯一邊想,一邊用溫和的語調對蘇璃說:“阿璃,我才想起來,小時候我和幾個哥哥來過這裡,它估計那時候記住了我。”
“小主人”暫時解釋不過來,先把熊貓認識他的事圓回來。
是,他是想喚醒阿璃的意識,讓她想起外麵發生過的一切,但他會循序漸進的來,而不是像這隻熊貓,上來就不管不顧的刺激人。
皸裂的大地倏地停止,深不見底的裂縫在他五米外戛然而止。
看來有用。
忒休斯想。
然而。
“你不是地球人,對吧。”略顯疲憊的女聲說。
這個聲線和熊貓的聲線很像,但忒休斯知道,說這話的人,是阿璃。
他看著阿璃說的。
他看著阿璃的容貌沒有絲毫變化,看著阿璃還是成年女性的身體。
阿璃對現在的身體更熟悉、更承認麼。
回想起進入精神世界前,那張和他極度相似的臉,和現在反差巨大的屬於成年人的麵孔,略感棘手。
忒休斯:“……是。”
許是看出忒休斯的疑惑,蘇璃深深地注視著熊貓,解釋道:“我都想起來了。”
無論是繆亞的侵|略,還是她對繆亞人做的一切。
以及她想救回它的執念,她在精神世界裡一次次的輪回,最後幾次輪回裡,少年的努力。
“地球上的熊貓可不會說話。”她心軟了一瞬。
片刻後,那一絲柔軟消失不見。
——蘇璃從不覺得忒休斯長得眼熟。
今天以前,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未成年,不知道她還有另一張臉,更何況,一出現就和繆亞人戰鬥,蘇璃哪兒來的功夫看自己到底長什麼樣。
如果不是明顯的少年身形,如果不是少年在輪回裡努力幫她,蘇璃這會兒的臉色估計更淡。
在這個點上,有繆亞的例子在前,她很難對外星人有太好的感觸。
哪怕她也是。
一進入地球,什麼情報都沒搜集,打暈偷襲者直接進入阿璃精神世界的忒休斯:“……”
失策,沒想到這顆星球生物進化程度還停留在這個程度。
更沒想到阿璃如此出色。
“這是忒休斯小主人被察覺身份的原因。”幾個呼吸間,癱倒在地的熊貓變幻為一顆在場人都很熟悉的頭。
——蘇璃地球人年齡二十五歲時的樣貌的頭。
它溫聲道:“出門在外,經驗很有用,但個彆時候不能完全依靠經驗。”
它在勸誡他。
忒休斯聽完第一反應。
它為什麼特意告訴他行動失敗的地方、原因?
就好像幼時,闖過了一個個模擬環境、事件後,幫他總結優缺點、行動注意事項的長輩。
忒休斯呼吸輕微加快。
“至於小主人,”它休息了一會,眼神溫和地看著眉宇間帶著淡淡疲憊的蘇璃,“隻需要‘小主人’這三個字。”
它的尾音裡蘊藏著掩飾不了的驕傲。
它為什麼不能驕傲?
它的小主人不需要多麼謹慎的提示,不需要小心翼翼的試探,她從僅僅三個字,僅僅憑借這一點蛛絲馬跡,就意識到當前狀況不對,在龐大的信息中保持理智與冷靜。
這是它保護了快一百年的小主人。
同時它也很悲傷。
小主人明明不需要……
它倏地把視線移到忒休斯身上:“您怎麼來的?”
之前感應到的屬於艾維斯的信號,難道來自忒休斯小主人?
想到這兒,就算不需要呼吸,它都覺得萬分窒息。
明明做好了最後的打算,才難得的放縱小主人一次。
難道小主人還有繼續在地球呆著?
不,絕對不能。
“您帶了哪些人過來?”它繼續問。
忒休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蘇璃知道,他對它仍抱有懷疑。
現在,頭顱知道她的名字、身份,一見麵就叫破少年的名字。
她隻知道少年的名字、外星人的身份,對保護了她不知道多少年的頭顱一無所知。
少年不知道她的名字(精神世界裡問了她才知道),不知道這顆頭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