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沒有彆的旁觀者,以德維拉為首,負責這次行動的繆亞高層,臉色如出一轍的難看。
“‘繆亞’怎麼可能遭受入侵？Z-16783號星球科技差成這樣,怎麼可能做到？”
有繆亞人大驚失色，也有更多的皺著眉詢問。
“入侵方式、目的、來源？勝率多高？”洛伐克一頭金屬絲頭發感受到主人的怒氣,不自覺向外伸展，每一根“發絲”都顯出他的蓄勢待發。
是，他之前是不主張向第一首領彙報Z-16783號星球的異狀個例。
因為他看不起一號實驗體,根本不覺得一個科技落後、沒有進入星際聯盟的鄉下星球能弄出需要他們注意的東西。
然而一號實驗體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洛伐克惱怒得想立刻上去執行毀滅任務。
但在惱怒的同時,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拉住他,阻止他魯莽行動。
性格更謹慎的一隻手被改造為機械手臂的賽德羅已經主動調開AI繆亞的後台。
“……不夠好。”
他主觀得出結論，AI繆亞用數據證實。
“據計算,敵方將於三百六十小時後攻破我第一層防火牆。”
死一般的寂靜在指揮室蔓延。
他們頂級文明繆亞製造的AI,被一個低等的、說不定連加入星際聯盟最低標準——九級文明都不是的Z-16783號星球想辦法攻破？
他們選擇性忽視AI繆亞報出的時間長短,忽略在這種情況下，AI繆亞防火牆被攻破的真實可能性。
太可笑了！
就算AI繆亞不是他們最頂尖的科技產物，但AI繆亞怎麼可能被一群野蠻人突破？
他們頂級文明怎麼可能會被低級文明擊敗？
他們是星際最頂級的一級文明繆亞！
繆亞是全星際最高貴的文明！
“‘繆亞’,攻擊一號實驗體。”
洛伐克不再忍耐,直接下令。
異變從一號實驗體開始，是她攻擊防火牆最好,打亂她的節奏緩解AI繆亞被入侵的速度。就算一號實驗題在實驗艙裡，可能不是攻擊AI繆亞的家夥，又有什麼關係？左右不過是Z-16783號星球的東西搞的鬼。
眼高於頂的洛伐克紆尊降貴,看了眼一號實驗體的名字。
蘇璃？
能被他洛伐克記住，能被他親口下令擊殺，是蘇璃的榮幸。
隨著洛伐克的命令，頃刻間，空中堡壘動了。
沙漠上空的大平台，驚疑不定的地球“貢獻者”、第一批改造者驚愕發現，他們隻不過眨了兩下眼，一座鋼鐵堡壘由遠及近，突兀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那速度太快，恍惚間給人類一種錯覺：堡壘可以瞬移。
堡壘停在大平台外一千米處，數排還帶著硝煙與火的氣息的炮|口森然打開，齊齊對準當前唯一還遊離在大平台外的小平台，對準小平台上逐漸破開的實驗艙，對準大半個身子還在實驗艙裡的人。
“小心！”
平台上的人類驚呼，想要提醒狀況和他們不太一樣的同胞。
下一秒。
“嗡——”
“暫時關閉觀看通道。”
“嘁，‘繆亞’你防火牆不怎麼樣，直播事項倒記得牢。”洛伐克嘖了一聲。
本就對AI繆亞防火牆如此之“脆”十分不滿的洛伐克，此刻無所顧忌的釋放負麵|情|緒。
AI繆亞沒有回答，或者說，它的數據庫裡太多同類事件，一次又一次的結果告訴它，這時候主人們並不想聽它的回答。
賽德羅的視線不經意的掃過洛伐克：“遇見直播事故應當第一時間補救，‘繆亞’這點做的不錯。”
洛伐克不滿：“補救？切斷直播算補救？這分明是馬後炮。”
除行動最高負責人德維拉以外，就屬洛伐克和賽德羅二人地位最高，他倆發生言語上的爭鋒，其他人假裝一個字也沒聽見。
就連德維拉也放縱了兩個下屬的爭執。
他們沒有一個人，關心炮|火後的情況、引起他們關注的一號實驗體之後的生死。
——雖然他們的AI在被入侵，但這不是還沒真正入侵麼。
——雖然Z-16783號星球人對智能AI的研究比不能入眼強那麼一點，可一個鄉下低等文明的人想憑借肉|身抗下他們的攻擊？
笑話！
他們裝在這座星艦上的武器可不像AI繆亞那樣，吃素。
沒有人關注炮|火後的場景，所有人全部認定，異變即將被清除，既定的流程會繼續下去。
除了德維拉。
他在聯係星艦上的研究室，問他們有沒有分析出什麼。
一個耗空了他們一項儲備的東西，如果不能帶來足夠價值的回報，那麼。
德維拉的視線移向麵前的虛擬屏幕，落在億萬Z-16783號星球人的虛擬投影上，冷冷一笑。
“……警告！”
火光迸發的第一刻，AI繆亞再次發出警告，這一回，它的警告聲變得斷斷續續。
“敵方入侵速度加倍！預計一小時後防火牆實效，請……出錯……”
眼神輕蔑的洛伐克，小心謹慎的賽德羅，指揮室裡其他幾個中層，詫異的看向各自麵前的虛擬屏，看向屏幕裡來自AI繆亞的警告。
“怎麼回事？”洛伐克又驚又怒。
“警告！特級警告！”AI繆亞聲線刻板，可在極快的語速下，顯出幾分不詳的急促，“一分鐘後防火牆將被全線摧毀！數據庫入口已被破開，正在搶修中。請首領更新命令！”
“‘繆亞’你在搞什麼？！”
洛伐克第一反應，以為AI繆亞這時候掉鏈子。
——一兩分鐘內擊破AI繆亞的所有防火牆？那得是多高級的智能才做得到。Z-16783號星球有那種程度的智能AI？開什麼玩笑！
隨後，強大的素質與經驗，還有那一點源自於戰鬥中的靈光，讓他謔地轉頭，看向他一分鐘前絲毫不以為意的實驗體。
——白色？
優秀的動態視力、優異的機械改造賦予洛伐克極度出色的眼力，他一眼發現火光中的格格不入。
因為想著解決完異變源頭後，繼續給在星際各地的同胞直播，他們第一輪用的武器全部屬於精準打擊，全部都是針對單人的火力。
而那小範圍的火海裡，出現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在半空中出現的奇異燃燒的火海旁，大平台上，有第一批改造者在炮|彈的那一刻閉上眼，不忍去看那殘酷至極也血腥至極的一幕，也有人努力睜大眼，試圖記住侵|略者所有武器，竭儘所能想把自己的親身經曆傳給對應的研究院。
也有人，在大聲喊，拚命叫，意在提醒，也意在宣泄。
可無論是誰，在發現火海裡那完好無損的身影後，在視網膜印上熟悉的身影、美麗無損的身影，所有人愣了。
他們愣愣地看著火焰漸漸變小，而火焰中心的人依然是那副過分美麗的麵孔，她臉上、胳膊上、腿上，露出來的每一片肌膚都是那樣的白皙。
清洗液、單純疊加使用清洗液有這麼好的效果嗎？
被改造者們愣愣地想，人類……地球人能徒手接導|彈（？）而不受一點兒傷？
“我艸，繆亞的攻擊破了蘇璃的防嗎？”有遊戲愛好者無意識地問。
是啊，看蘇璃那樣子，這點攻擊根本不痛不癢。
人類的心火熱起來。
改造的結果可能是這樣，那麼他們和繆亞的戰爭的勝率……是不是變高了？
有蘇璃在，有更多的和蘇璃類似的身體素質強到這種程度的先驅者在。
一時間，大平台上因為自身不快的變化而驚恐、慌亂、惡心的第一批改造者，心態猛然發生轉變。
虛擬世界裡，億萬人類流下痛苦又喜悅的眼淚。
看啊，繆亞人估計都沒想到，對他們的“改造”，成功到這種程度。
“勝利終將屬於人類，屬於全地球人！”
有人不顧白色空間壓抑、時刻被監視的狀態，發出靈魂深處的呐喊。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激動，他們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瞬。
現實世界裡。
自願成為第一批改造者的人類平均素質本就高過水平線，熬過清洗的人類身體、心理素質更高。
他們很快反應過來，自發的、有序的向大平台唯一缺的那個角移動。同時，數個身形或高大或普通或矮小的人類，向遠離人流彙集方向的大平台邊緣移動。
數條顏色、形狀各異的手臂扒住大平台最外麵，他們在試圖掰下一點隨處可見、隨手可拿的東西，充當武器。
“這個應該也能用。”
接著，又有數個眼神堅毅的人類出列，邁向實驗艙。
——這東西要是能拆下來，那用處可多了去了。
積極的氛圍籠罩住所有幸存的人類。
這讓虛擬世界的地球人看得感動不已，也讓堡壘中的繆亞人冷笑連連。
“又來了！”
大平台上，有時刻關注堡壘方向動靜的人類大喊。
“不對！大家快找掩體！”
有經驗豐富的很快看出這一次攻擊與前次的區彆，立刻出聲提醒。
可放眼望去，除了實驗艙和同胞們，全是空茫一片，哪裡來的足夠多的又足夠結實的掩體？
極度的興奮後隨之而來的是極度的絕望。
“嘶……轟——！”
與頭頂的陰影、絕處逢生的喜悅。
“蘇璃……蘇璃她甩了一排罐子上來當掩體！”
·
遙遠的屬於星際聯盟繁華地帶的倫比得星。
“忒休斯退團了！？”
“他終於忍不了安德魯那個光有‘特質’沒腦子的家夥？團長居然舍得放忒休斯走也不辭了安德魯？”
“什麼？不是安德魯的原因？不可能！”
“……忒休斯找到他妹妹的消息了啊，原來是這樣。”
安德魯戲稱他和忒休斯是海鯨傭兵團的頭牌二人組，話可能不太對，但兩人對海鯨的重要性可見一斑，他們在傭兵界的名聲和實力不容質疑。
第一時間聽到忒休斯退出傭兵團的消息，不少海鯨其他成員第一反應這不可能，下意識拿出忒休斯的那“盛名在外”的搭檔調侃。
這不僅是因為，他們自信於整個星際再找不出第二個像海鯨這樣，氣氛好、能力又強的頂尖傭兵團，也因為沒有特彆原因，團長耐西斯怎麼可能放忒休斯那樣的強者走人？
得到進一步的消息後，就算傭兵團隊裡之前再不相信“忒休斯退團”這一傳言的，也不得不承認。
事關那家夥的妹妹，忒休斯退團理所當然。
忒休斯給他們發“無論海鯨成員生死，必須完成任務條件”的次高級任務，理所當然。
或者說，隻有當忒休斯退出海鯨，身份性質轉變，他發布的次高級任務，才能完美、百分百達成。
光他們知道的，忒休斯已經找了他妹妹十幾年——因為十幾年前忒休斯才進入海鯨。在他們不知道、沒參與的更遠的過去，忒休斯又找了多久？
於忒休斯而言，能讓他這樣持續、堅定地尋找的妹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畢竟，忒休斯已經幾十年沒見過他妹妹。
如果忒休斯不退團，如果忒休斯已海鯨成員的身份發布次高級任務，其他成員會因為“同伴的妹妹”名頭，十分、特彆重視這次任務。
可當成員的生死與忒休斯妹妹的生死放在天平兩端，當海鯨因為後者死傷慘重，他們內部會不會有人會想：
都是因為同伴那個妹妹，他們死了這麼多同伴。
人的思想幾句多樣性，人性的複雜不是三言兩語、不是“理論上講”能說得通。
如果海鯨內部有的成員因此產生不滿、怨懟、憤怒等情緒，他們還能全心全意、心無雜念地完成任務嗎？
如果海鯨成員有“如果她不是同伴忒休斯的妹妹就好了”的念頭，忒休斯如何和往日同伴心無芥蒂地相處下去？忒休斯的妹妹又如何能身理心理雙重安全、平安回家？
因為海鯨其他成員和忒休斯有十幾年來的特殊情誼，因為特殊而自認為可以得到優待，因為交情好而生出微妙的情緒。
忒休斯正是想明白這一點，才無比果斷的退團後發任務。
他要的不是同伴因為義氣、友情、勇敢和報酬而履行職責完成任務，他要的是杜絕任何意外，足夠冰冷、足夠殘酷，但報酬也足夠高，高到絕不允許因為何種原因而失手。
團長耐西斯因此再無二話。
海鯨其他成員也因此再無二話。
人的一生中，總會有最重要的、願意付出一切守護的對象。
忒休斯等待多年的人有了回音，他飛速退團當著海鯨團長的麵發任務，耐西斯飛快接下任務，隨之而來的，是整個海鯨用前所未有的極高速度開始運轉起來。
戰略儲備，包括日常物資食物消耗、能源消耗，攻擊、防禦、醫療相關的資源等等，在星際時代隨處可見的機器人AI幫助下，全部換新儲存。
人員方麵，除了實在太遠無法在海鯨星艦檢修前回來的，耐西斯秘密向團隊所有成員發出通訊，半強製性參加，並附上特級保密禁令。
所有一切準備完全，龐大的海鯨星艦在倫比得星球上的人習以為常的視線中駛離。
那之中有倫比得本地人，有來倫比得旅遊、長見識的遊人，也有從事各行各業，或光鮮亮麗或隻能在灰色、黑色地帶存活的人。他們或做著自己的事，或仰頭隨意的看了眼天空。
這個時候，沒有一個人想到，不遠的將來，今天是沸騰般未來的起|點。
“忒休斯，你確定是這個方向。”
“嗯，西79，橫68，高30。”
“收到。”
海鯨星艦總控製台，星艦駕駛者再次向忒休斯確定方向。
他和忒休斯合作了很多次，非常熟悉忒休斯“尋覓”特質的威力，因此並沒有對“不知道前麵有什麼、有沒有東西，就向著一個瞎開”有任何質疑。
相反，為了保證方向的準確性，駕駛者會定時向忒休斯反複確認方向是否準確、是否發生偏離。
“我相信，你很快會找到你妹妹。”
他很相信前·同伴，現·“金主”的能力。
駕駛者眼睛盯著巨大的屏幕，檢查上麵各項數據，嘴上輕聲說。
忒休斯笑了笑：“當然會。”
他把手放在心臟上方的位置。
恍惚間，他似乎能聽到夢寐以求的屬於另一個人的，一聲聲平穩心跳。
“我能感知到。”
那愈發強勁的生命氣息。
憑什麼我們爭得頭破血流，你像個沒事人一樣站在旁邊圍觀？
明明都是競爭者。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