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黑壓壓的成片成片的飛行器鋪天蓋地。
望著這一幕，所有幸存者心一緊。
還在隧道上的人類自發加快速度，無視落到下麵的沙漠後，尋找掩體的難度更大。而落在後麵的還在平台上的人類，自發的躲到之前蘇璃構建出來的掩體後。
“我他|媽要是有個武器，還躲在這下麵？”
第一批自願改造的人類裡，多的是在風裡來雨裡去的人，多的是在硝煙與烽火的交替中頑強活下來的人，他們何時有過隻能躲避，完全無法反抗的經曆？
這讓他們感到萬分的憋屈，也讓他們的視線不由得移到他們中唯一能反抗的人的身上。
因為部分幸存者通過隧道已經踏上沙漠，或者就是乾脆在隧道上，平台上的人影因此變得少。
蘇璃快步走到沒有人的方位，五根手指深深插入平台，發出“咯吱”的令現場人類無比愉悅的聲音，又是嘩啦一聲，一塊完整的方形的平台被她扯下。
“她又要做什麼武器嗎？做好後可不可以給我們用一下？”
有人興奮地交頭接耳，然而觀察力更敏銳的人眉頭一皺。
好像不太對。
後者的視線裡閃過思索：進入實驗艙前，蘇璃的步間距和現在一樣，精準、一致得可以用尺子測量嗎？
然而這不是思考這樣的問題的時候，他們隻能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更關鍵的問題上。
蘇璃的手放在撕下來的平台塊上，手指、掌心貼合，在平台塊上不過片刻，平平無奇的平台竟然化為數個小型的、尖銳的，閃著寒光的細針。
“嘶。”
那密密麻麻的細針讓人類看著頭皮發麻，他們看著蘇璃，肅然起敬。
形狀奇特的飛行器部隊迅速接近平台，飛行器兩側的武器口即將射|出炮|彈。
這千鈞一發之際，蘇璃的手快速撫過細針，如同賦予它們能量，這一根根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細針，突然閃現，直接插|入飛行器最關鍵的位置、最核心的紐帶，嚴重乾擾飛行器的運行。
隻見哢嚓數聲，掙紮無果，無數飛行器就這樣失去行動力，徒勞的轉了兩圈，直直往下墜，墜落到沙漠上。
“好！”
親眼看見侵略者的攻擊落空，甚至於他們派出來的飛行器墜毀，人類無不振奮叫好。
最先下到沙漠的人，忍著腳下的滾燙的沙子，奮不顧身地奔跑到機器墜落的位置，奮力從嫋嫋升起的黑煙裡找出還能用的部分，或者說他們覺得還能用的部分，他們認為對以後科技研發能起到作用的部分。
還在平台上的人類看得清楚，虛擬世界的億萬人類同樣看得清楚，堡壘裡指揮室的繆亞人更看得更清楚。
“從現有表現看，她的身體素質得到極大的提升，具體包括力量、身體防禦能力，其餘暫時不清楚。”
“能力方麵現在推測她有兩個能力，一，改變既定事物的原子結構、重新組合排列，製造出更堅固、形狀不同的東西。”
“二，它可以賦予靜止事物以極高的動能，準確攻擊。”
AI繆亞一板一眼地念出研究室根據當前情況給出的結論與推測。
洛伐克滿臉不耐：“這點兒東西誰看不出來。”
“閣下……”
“無人機部隊墜，該派出先遣部隊。”德維拉冷冷地說。
“閣下，請讓我帶領先遣部隊！”
“坐下。”德維拉的表情很冷，“繆亞最高守則，你忘了嗎？”
洛伐克驟然失聲。
在德維拉的判斷裡，現況居然已經嚴肅到了這樣的地步？
——繆亞最高守則，以繆亞人的生命為基準、為底線，任何事必須靠後。
同時如果麵對必要的犧牲，那麼犧牲必須以最底層的繆亞人開始。
賽德羅也是一驚，他忽然開始不安，開始懷疑他之前的提議是否正確。
“如果此次攻擊再不能生效，立刻收回外出先遣部隊並離開星球，實行最後方案。”
德維拉用前所未有的強硬姿態說出這句話。
“閣下……”
“不能讓地球人活著。”
他強硬的說：“不能讓那個蘇璃活著。”
此刻洛伐克和賽德羅心裡閃過相同的念頭——
那個蘇璃有那麼重要，或者說，她對繆亞的危險性有這麼高？
殘缺了很多部位的平台上，蘇璃又建造出來了許多隧道，供人類從平台前往沙漠。
當下一批敵人從堡壘中出現時，平台上除了蘇璃以外，隻剩下寥寥幾個人。
“我們一起下去吧。”
最後幾個人紛紛向蘇璃說。
蘇璃搖了搖頭。
“可是……”
有人不死心，還想勸。
自從實驗艙裡破艙而出，幫助人類擋下了多次攻擊，卻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蘇璃終於開口。
“他，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儘快想……辦法聯絡，全球其他人。”
這句話開頭說的磕磕絆絆，像是在大山裡和動物們生活了幾十年的野人初初回到現代社會和人交談那樣，極其不流暢。可與開頭截然相反的，是末尾自然、順暢的語調。
難道……
最後幾人睜大眼睛，驚訝不已。
難道獲得如此的身體素質、實用性如此強的能力，所付出的代價就是有時候說話不利索？
一時間有人覺得惋惜，又覺得這樣的代價和獲得的能力比起來，完全可以接受。
隻有少數的一兩個人聽明白了蘇璃的話，他們的眼裡蘊含著十足的震驚，也對心裡的猜測更肯定了幾分。
“走。”
在或惋惜、或欲言又止、或不明的眼神裡，蘇璃推開所有人類，隻身一人迎接從遠方呼嘯而來的第一次載有繆亞人的戰鬥部隊。
如果機械沒有生命，那麼機械的靈活性、判斷性、綜合各方考量的結果，始終會比人類比智慧生物差上一線。
蘇璃用精妙的手法，用微不足道的細針機毀了整整一個機械部隊的飛行器，然而麵對這樣有人駕駛的部隊，她的細針的作用大大減弱，或者說作用仍有，仍有飛行器忽閃著墜落，墜向沙漠上的人類。
然而更多的飛行器駕駛者躲開了，避開了漫天的、行蹤詭秘的細針。
虛擬世界裡，人類發現麵前的景象越發閃爍，來自生命本能的警告高響。
可誰都無法將視線從屏幕移開，他們看著沙漠上的人類，兢兢業業、不顧生死，在火海在交戰區域下挑選、搶奪，為發展未來科技竭儘所能。
那是他們戰勝侵略者的可能，那是他們獲得勝利的希望。
而他們最勇敢的先驅者獨自在平台上迎對敵人，迎接那勝率渺茫的戰鬥。
坑坑窪窪、殘缺不缺的平台上，矗立著一抹孤獨、渺小，也會被億萬人類永遠銘記的身影。
喧囂的風在越來越近的飛行器帶動下，吹拂過蘇璃的發絲，吹拂過她的衣角，也帶來鋒利得好似下一秒就會刮傷人肌膚的危險氣息。
她眼神平靜地看著危險可怖的敵人，麵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從容鎮定。
那淡然沉靜的姿態，好似對麵即將迎來的不是侵略者，而是一隻隻毫無危險力的小鳥。
“材料即將消耗完，嗬，就算有材料，你還能做什麼？”
先遣部隊裡，有繆亞人冷笑出聲。
他們早就看這個出儘了風頭，讓他們壓力巨大的家夥不快、不滿。
角度刁鑽的子|彈傾瀉而下，組成密密麻麻的火力網，似乎想直接把蘇璃擊碎成塊、碎末乃至粉塵，湮滅不見。
蘇璃躲開了，利用平台剩餘材料化成掩體、阻擋或攻擊性的武器，她打下了很多的飛行器，躲開大部分攻擊，可仍然有先遣部隊的飛行器頑強的挺|了下來。
終於，先遣部隊的炮|彈射中蘇璃的身體，命中她的腰部。
那是先遣部隊出發前，上麵特意吩咐的，用的口徑最大，威力最大的子|彈，彈|頭上甚至還刻著血槽，務必要讓它深入人體，讓人流血不止。
“你還能怎麼樣？哈哈！”
射出關鍵性子|彈的繆亞先遣部隊者哈哈大笑。
虛擬世界裡無數億萬人類捂嘴，不敢看接下來更殘酷的一幕。
沙漠上，頂著滾燙的沙子，爭分奪秒的人類，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他們的心跳莫名加快。
那裡，有什麼事發生了。
“……哈……？”
“？？？”
認為自己拿到關鍵性一分的先遣部隊飛行器駕駛者還沒笑完，臉上的表情凝固。
他忍不住看向屏幕，忍不住命令飛行器裡的智能AI放大當前畫麵，他的視線長久的停在畫麵一角。
同一時刻，無數還在沙漠上空盤旋的先遣部隊者，下了同一道命令。
堡壘裡，在各處工作的繆亞人也忍不住放大。
指揮室裡，以德維拉利為首的一行人同樣下令放大當前的畫麵。
虛擬世界裡，人類沒有命令AI繆亞的權限，他們隻能使勁再使勁的貼近屏幕，眼珠子杵在屏幕上，仔仔細細地觀察，那另原本令他們心痛、心悸不已的人、傷口。
——一絲紅色的鮮血從蘇璃腰部的傷口流下。
那是她受傷的證明，那是繆亞先遣部隊給予她切實傷害的證明。
可再多的。
沒有了。
鮮紅的鮮血從創口流下，片刻後不再出現新的血跡。
令人驚異的傷口恢複速度。
然而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不僅是她明顯異於常人的恢複速度。
那是什麼？
所有人類、繆亞人驚愕。
蘇璃低頭，用手抹了一下腰間傷口，屬於人類的肌理下莫名出現一層白色的膜，突兀的出現在所有人眼裡。
那是什麼東西？！
人的身體裡有這樣一層詭異的膜？
從實驗艙內出現，表情一直很淡漠的蘇璃，終於露出不悅的神情。
她用手狠狠捏了一下傷處，更多卻明顯少於正常出血量的血被她捏出，而她毫不在意的用傷口周邊其它的肉，蓋住露出來的那一層白色的膜。
“她還是人嗎？”
如此詭異的場景，令不少先遣部隊的人驚呼出聲。
他們不是沒有看過驚悚的畫麵，見過惡心的事物，可見眼前人那莫名的景象，那詭異的狀態……仿佛她不是一個人，仿佛蘇璃身體裡藏著一塊兒繭，繭裡蘊藏著其他的更未知的生物。
“攻擊。”
來自行動最高負責人的命令，無數先遣部隊者無法，隻能硬著頭皮上，越來越多的子|彈射向蘇璃，她受的傷越來越重，那白色的莫名的膜越來越多的出現在先遣部隊，出現在繆亞人，出現在虛擬世界的人類眼前。
蘇璃像是被激怒了，她開始大規模大麵積無所顧忌的攻擊。
“你不怕我們直接殺了還在虛擬世界的人類的精神體？”
威嚴冷淡的聲音，從還在天空中飛的飛行器中傳出。
那不是先遣部隊者裡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而是遠在星艦遠在堡壘裡的德維拉，借用飛行部隊的聲呐，“詢問”蘇璃。
這聲音宏大，精準傳遞給蘇璃的同時，也傳給沙漠上每一個人類。
他們的動作忽然僵住，抬頭時神情惴惴不安。
虛擬世界裡，人類當然也聽到了。
當心頭的大石終於落下，當他們從侵略者口中親口得知他們的生死被侵略者掌控，他們或大笑大叫，或哭鬨不已，或釋然無畏。
繆亞人在威脅她，蘇璃很清楚這一點，然而她嘴角露出一個很淡的人類幾乎察覺不出的微笑。
莫名的，AI繆亞核心處理塊警鈴大響，它立刻提醒他的主人們。
“哪裡出問題了？”
德維拉問AI繆亞，後者卻說不出一個字，說不說哪裡不對。
智能AI有直覺嗎？AI繆亞不知道其它應該有沒有，可他此前是沒有的。
濃重的不悅、不滿和危險感盤旋在德維拉心間，他正想斥責AI繆亞，不要沒查清楚就隨便亂報，忽然，他動作一頓，閃電般抬頭，看向屏幕看向那孤零零的一人。
子|彈雨中，蘇璃身上破了個洞。
蘇璃那屬於人類的肌理下，麵積越來越大的那層白色的膜破了個洞。
仿佛時間倒流，在無數人快速跳動的心跳裡，一隻白色的纖細的手臂，從洞中出現。
·
遙遠的太空中。
冥冥之中，忒休斯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即將抵達星際已探知的範圍邊界，再往前是未知星域，我們無法確定其中的航線是否安全……”星艦駕駛員頓了頓，問，“怎麼了？”
“往這個方向走！”
忒休斯斬釘截鐵地說。
為了確定路線的正確性、安全性，海鯨團長耐西斯也在一旁。他注意到前團員·現雇主的不對勁。
“你還好嗎？”他問。
忒休斯攥緊拳頭：“我沒事。”
他有什麼事？
“我感知到了生命盛放的聲音。”
他感覺前所未有的好。
“就往這邊躍遷，”他無比肯定道，“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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